華揚到達青州的第二天。起了個大早。
他打開窗。
這時窗外天還是黑的。清晨的青州,空氣裏帶著冷意。
華揚走到客棧樓下。
本以為會是一片漆黑,也好方便他出去走一圈。
結果滿室通明。
樓下大廳裏並沒有人,卻高點著數盞燈。燭火平穩,難得的不為人的腳步聲而顫抖。
華揚小心走到大門口,推開門就要出去。
“這位公子,可有興趣陪在下喝上一杯?”
略沙啞儒厚的男人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不知何時來的人。
華揚一頓,回過身。卻見眼前不遠處,一個棕褐衣的年輕男人,手裏舉著一個酒壇子,以此朝他豪爽笑著以致意。
“公子與我都是寂寥一人,不如趁這良辰,喝個痛快!”
那男子見他沒這意思,就如此勸解。
可他語氣中也不見邀人時常有的不依不饒,反而不卑不亢。
華揚也就不再有推脫之意。朝那男子一拱手:“恭敬不如從命。”
“好兄弟!”
棕褐衣的男子笑得爽然極了。
他拉過一把桌椅,把手中的酒壇就往上隨意一放。酒壇與桌麵哐一聲,似乎還能聽到裏邊的酒液隨之搖晃。
男子坐下,這時華揚才借著燭火看清,他臉上似乎有微醺醉意。
那男子仿佛看懂他心中想法,長歎一聲:“兄弟你不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他打開酒壇的塞子。酒香瞬時彌漫這一片空間。給自己斟上一杯,一飲而盡後,他一笑,抱拳道,“在下張照年。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華揚看他徐徐替自己的酒杯倒上一杯,此時說道,“張兄,叫我華揚即可。”
那張照年不知找他前獨自喝了多少杯,此時兩頰都帶紅。他雙眼微眯起,眼珠稍一轉動,思忖一會,喃喃道,“華揚?這名字怎如此熟悉?”
華揚也不去解釋。
他恣意舉起酒杯,那白袍的衣袖遮住他半張臉。隻見他一雙眼睛,眼角尖而下垂,眼尾帶著細長的疤痕,一揚,“果然是好酒。”
張照年果然忘了追究,他臉上欣喜,“華揚兄弟當真識貨!”
又道,“這酒,名曰桃花醉,是在下隱退深山的爺爺,專挑了開得最早的桃花,合著露水一同釀製的。到如今,也有些年份了!”
說完這些,他臉上喜色一掃而光,繼而又長歎一聲。
歎莫不哀傷。
他舉起一杯,“華兄弟,在下,先幹為敬了!”
此時這屋內的酒香,變得清淡了。酒氣就像是沒有狀貌的煙霧。
張照年更醉了,“兄弟,你可得記住這酒的味道......”
華揚不解,“為何?”
張照年良久不語。他把兩臂攏在一起,頭深深的埋進去。隻留一些發絲,順服的隨衣服紋理垂下。
等到他終於抬起頭,卻是一臉的眼淚鼻涕。
他這一臉的淚水殺得華揚措手不及,華揚用張照年的衣袖替他擦幹淨眼淚,“張兄,你是有什麼煩心事?”
張照年這時也知道自己失態了,連忙擺手,“華揚兄弟見笑了。”
華揚倒不覺得如何。他把那壇子桃花醉給重新封好,“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張兄,你的爺爺,可就是畫仙張懿?”
張照年原本迷迷糊糊,有上句沒下句的,此時渾然覺醒,“華兄弟....是從何得知?”
華揚搖頭道,“這不是難事,一想便知。不過聽張兄你的口氣,似乎張畫師已......”
張照年的眼淚即刻洶湧而出,“正是。昨兒個晚上剛從家鄉傳來的消息,我爺爺他,已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