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很不好走,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隻能順著山脈的走向拐來拐去,讓人走得膽戰心驚。。
兩輛紅漆四輪馬車緩慢行進,前後圍著十幾個腰藏武器的保鏢,走了好久才終於見到一處茶棚。
喝茶的山民們抬起頭,七八雙眼睛好奇地看。聽說票號世家姚家少爺從天津回山西老家探親,應該就是這一行人了。
姚家世代經營銀錢生意,前清時候開票號,民國來了開銀行,是整個北方都數得上號的富貴人家,而這位回鄉的姚景暉少爺,是姚家唯一的正房兒子,身份尊貴無比。
這群人停在茶棚前的空地上,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車上跳下來,走到另一輛馬車前,隔著簾子恭恭敬敬地說道:“少爺,天氣熱,喝口茶水再上路吧。”
管家身穿黑色對襟大褂,衣料做工十分講究。下人看起來已經是這麼的體麵,不知道車裏的“少爺”會是個什麼模樣?
管家打起簾子,幾乎是立刻,一位少年敏捷地跳了出來。
少年大概十七八歲,身穿淺藍色綢緞衣服,眉目標致,膚色白淨。一雙有點上挑的眼睛轉了幾圈,瀟灑地打開折扇頂在前額,遮住正午刺眼的光線。
他挺直身子站在路中央,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透出大戶人家的雍容氣派,氣派到似乎渾身都在發光。
就是在畫裏,也沒見過這麼好看體麵的人物!山民各個都睜圓了眼睛,不住在少年身上打轉。
知道所有人都在盯著自己看,少年似乎十分享受,左手優雅地拂了下額頭上的碎發,小聲哼了句:“這麼多沒見識的土豹子!”
他聲音雖小,也足夠那群山民聽到了,不過大家誰也沒在意,還是呆呆地打量這位漂亮少爺。這話是很傲慢無禮,可人家資本足夠啊,不僅是姚家的長子嫡孫,還有這麼一副好看皮囊。
這時,兩個樵夫背著大捆木柴,一前一後順山路走了過來。
前麵的樵夫二十多歲,頭戴一頂寬簷草帽,身材高大,肩寬腿長,帽簷下的模樣也是十分英俊,最有特點是很有英氣的眉毛眼睛。
樵夫似乎沒看到有人擋在路上,不小心碰到了少爺的衣角。
少爺立刻疾步後退,可一股臭氣還是衝鼻而來——木柴是剛從林子裏打來的,難免有些濕黴味道。少爺用折扇遮住口鼻,不客氣地說道:“你離我遠點!也不知道是鳥糞味還是臭汗味,熏死人了!”
樵夫抬頭看了少爺一眼,也不惱,嘿嘿笑了兩聲,招呼同伴放下木柴,自動坐到了最遠的一張桌子上。
這時,又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低頭走出馬車,身穿灰色衣衫,不是很有風采,無精打采地低著頭不看人,大概是少爺的跟班伴讀之類。
茶鋪主人早就再三擦過桌椅,可藍衣少爺還是用白手絹擦了又擦,終於坐好之後,他掏出一塊十分精致的琺琅彩懷表看了看時間。
知道那少爺高傲難惹,山民們也不敢再看,隻圍著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人問道:“胡先生,報紙上還寫了什麼?”
“哦,西北軍帶兵進了北京城。”胡先生抖著報紙說道,“命令遜帝溥儀限時搬出紫禁城……”
話還沒說完,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山民急得拍起了桌子:“胡鬧!簡直胡鬧!紫禁城不就該皇帝住嗎?”
“哪還有皇帝?現在是民國,隻有督軍大帥們說了才算。”
老山民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看看現在的世道!都是那些武夫鬧的!沒了皇帝,成個什麼體統?!”
淺藍衣衫的少爺撲哧笑了,現在早就是民國了,摩登時代,萬象更新!也就山溝裏還有這種遺老,頭上的辮子剪了,心裏的辮子還在,沒個皇帝讓他們三跪九叩就渾身難受。
那兩個衣著簡陋的年輕樵夫,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別人喝茶他們也喝茶,別人哄笑他們也跟著笑。但暗地裏,兩人的餘光就一直就沒離開過藍色衣服的標致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