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啟六年三月,正是春花含嫣、芳草吐翠之時。
儲秀宮內,各家秀女明豔鮮妍。饒是春光如斯晴好,亦是不能同這些個豆蔻芳華的女子相比。
翡宜是不會忘記這碧藍澄澈的晴空的。沒有摻雜一抹流雲,亦沒有掠過三兩驚雁。純粹的一汪藍色讓她心神寧靜,不禁駐足癡癡凝望,心內含著的,是似要醉倒其間的留戀。
嬤嬤並沒有給翡宜停下腳步的空當兒,她雙眉倒豎,精明的雙眼衝著翡宜上下打量了番才毫不客氣道:“走快些!若是耽擱了可別後悔!”
翡宜知道,就衝著她今日這個妝扮,那捧高踩低的嬤嬤是有著趾高氣揚的資本的。今日翡宜麵上略施粉黛,身著一襲淺紅團花雲紋宮裝,幾朵灑銀絹花點綴如墨發間。也是因著這般家常打扮,她在諸多精心打扮的秀女中並不出挑。
今日是殿選之日,身旁的秀女皆是塗脂抹粉金簪高掛,獨翡宜宛如出水芙蓉亭亭獨立其間,相稱之下亦是清爽宜人。她並不喜對著那當朝聖上玩什麼欲擒故縱的把戲,更不喜做出塵遺世的白蓮。一切隻因她是安家的女人。安家,當朝仁襄太後是安家女兒,當朝中宮皇後是安家女兒,而皇上最為厭惡的,正是安家的女兒。
身後忽的傳來女子高聲的嬌笑,翡宜腦中淩亂如麻的思緒似被剪短了般,一時竟也有些煩躁。不覺顰蹙雙眉翹首望去,卻見是一衣著光鮮的女子正對另一女子拉拉扯扯。那女子穿著玫紅灑金百蝶暗花宮裝,瞧著妝飾自是華貴不凡的主兒,另一女子衣著尋常,隻一襲豆綠繪柳絮翻飛的棉裙,與她相比,自是相形見絀。
“衝撞了人竟有不道歉的道理?本小姐活了十三年倒還是第一次聽說呢!瞧著這身衣裳,哈,就知道你這丫頭定是從哪個窮酸窟裏爬出來的。”她眉梢一挑咄咄上前,逼得另一人連連倒退直至牆角。翡宜自知聖上在內不好太過招搖,臻首傾側隻作旁觀。
說罷,那紅衣女子從荷包內摸出幾塊白銀往地上隨手一擲,翡宜輕側臻首,就瞧著那銀兩咕嚕嚕的滾出很遠。“拿著這錢買幾身好衣裳兒,穿著這幾塊破布也好意思在萬歲爺跟前兒瞎轉悠。倒還真是有意思,本小姐竟也不知能在這京城裏打賞小乞丐。”說罷,她勾唇綻笑,笑顏粲然很是得意。
“呀!姐姐快看,那不是是蘇少卿家的二千金麼?”翡宜聞聲回首,見身後不過幾步站了兩名女子。“正四品的太常寺蘇少卿呢,姐姐可想幫旁邊兒那姑娘出出頭?”
“這樁賠本兒生意我才不幹呢。蘇家宅子抬出了一位禧妃娘娘,這二千金又是個嗆人的小辣子。咱還是當著沒瞧見走遠些個吧。”說罷,她倆便走開了。
那女子聽了這些話,臉色難看不說,連那嗓音都似從嗓子眼兒裏擠出的不情願。一雙瀲灩水眸更是噙了盈盈淚滴搖搖欲墜,瞧那模樣是被這刁蠻無理的蘇二小姐給羞辱的又氣又羞。“妹妹年氏,家父是正六品洛陽通判。妹妹雖不比蘇家姐姐家世顯赫,但心內仍是有著廉恥之分與自知之明的,還請姐姐自重些!畢竟皇上他還在殿內坐著,這些話被他聽見可不好。是不是?”
“嗬!我說!”蘇二小姐聽了那年雙詞的家世更是囂張的笑出了聲兒,麵上的笑容更是愈發來得燦爛。“正六品的官兒呀,你爹爹是使了什麼手段把你送入宮的,想必是花了不少銀子吧!聽聽,這牙倒是尖利!隻是,本小姐最喜歡的,便是一顆顆的拔掉人家的牙!”
話音剛落,那蘇二小姐美眸一眯,出手意欲掌摑。翡宜銀牙一咬走上前去。隻一瞬,便將她朝年氏臉上扇來的手擋下,她抬眸,不帶怯色的對上蘇二小姐驚中摻怒的臉色。遂啟唇嗤嗤輕笑幾聲,複不著痕跡地將她的手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