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重，已是淩晨一點，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細雨。辦公室的外麵一片狼藉，隨處可見的垃圾磚石成堆。
今年的夏天來得有些晚，細雨給這濃重的夜色帶來一絲寒意。
李青雲縮在辦公室的角落裏，身上披著件軍綠服裝，臉上一塊青一塊紫沒有血色，鼻子下邊塞著兩坨血染麵巾紙，視線投在虛空裏麵沒有聚焦。
“青雲，來，先喝杯熱茶抽顆煙。”
一杯綠茶一包煙放在李青雲的麵前，他迫不及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臉上才有些紅潤，他抬起頭看了眼老董，遲疑地問道：“老董，外麵的人？”
老董沒有說話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往旁邊辦公室走去，走到一半轉過身來說道：“等會王處長帶你去派出所錄口供，機靈點。”
李青雲緩緩地點了點頭，端著茶杯欲言又止，視線又開始渙散。
這件事情發生地那麼迅速，那麼突然，他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空間，此時他的腦海裏依然充斥著人群的打罵聲，哀嚎聲以及各種聲音混雜在一塊的噪聲。
李青雲不禁打了個寒戰，一口喝幹了整杯茶水，把整張臉埋在了自己張開的雙手裏，揉了又揉。
事情一團亂麻，但細細想來，還是能夠找到些蛛絲馬跡，隻是現在他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不好，上微博了。”隔壁辦公室傳來一聲尖叫，李青雲立即騰地站了起來跑到辦公室，也不管軍綠服裝下他的短袖碎成了幾塊。
小薛的辦公桌前圍著幾個人，李青雲看到視頻裏那摩肩接踵的人群，以及晃晃悠悠地畫麵。
人群中，李青雲看到一張滿是皺紋短發灰藍服飾的老太，看到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他驚呆了。
說熟悉是因為，他和黨群部的工作人員走訪過這位老太，她丈夫糖尿病，膝下一子，遊手好閑，是鎮上有名的困難戶。
說陌生是因為，印象中的那張臉很是慈祥，但他怎麼也不敢和下午那位詭異麵容的老太聯係起來。
李青雲想起來了，完全想起來了。
下午接到征地拆遷指揮辦緊急電話，他和保障施工小組的同仁們立即趕往現場拉起人牆，看到老太的時候，李青雲還關切地說了句：“阿婆，今天人太多，你還是先回家吧。”
緊接著老太捂著胸口，李青雲形容不出她的表情，就這樣看到她倒了下去大喊：“打人了。”
那一刹那空氣裏有兩到三秒的停頓，以他為中心直徑一米內隻有他和老太，人牆在他這裏出現了缺口，緊接著洶湧而至的人群，怒吼聲打罵聲擠壓了他大腦的僅剩思考空間。保障施工小組好不容易控製住現場，沒想到人群直接往鎮政府奔來。
回想起一切的李青雲，臉色慘白，呆立。
“一群人圍在這裏幹什麼。”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李青雲和老董小薛轉過頭看到一矮胖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他是黨群部王處長。
小薛小聲說道：“王處，今天的事情上微博了。”
王處長處驚不變，語氣裏帶著威嚴：“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剛剛我和書記鎮長已經開過會議，你們先回去。明早我讓派出所辦公室發一份材料過來，小薛你和辦公室溝通下把材料處理好寫份事件通告，爭取明天下午發到官方微博。”
人群三三兩兩地離開了，李青雲站在走廊外思緒洶湧，陰謀！這絕對是陰謀！但他能怎麼辦？
說出來的話，領導能夠相信嗎？
群體性事件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曾經也在酒桌上聽到過這樣或那樣的評論，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無可奈何，經濟開發征地拆遷與農民之間似乎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