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沮喪(1 / 2)

雖然時值正春,早晚的時候還是冷地緊,寒風呼呼地吹在身上一陣刺骨。從醜時起,長安宮的廳口已經跪了一溜端著金盤錦帛等洗漱用具的宮女,當值的太監則一概跪在殿外,傳早朝的太監來了幾趟,都被內宦副總管德公公打發走了。正殿裏,宮中資曆最老的李嬤嬤親自坐鎮,眼珠不錯地守在內室的紅漆門口,烘著殿內的手爐,一邊喝著皇帝和太後禦賜的早茶,慢悠悠地一點兒也不著急,偶爾還蓋蓋杯盞,露點慈祥的喜意。

跪在廳口的宮女還好,皇後素來溫和可親,體恤宮人的辛苦,專門命人在長安宮門口安置了炭盆取暖,所以她們隻是比平日多等了些時候而已。跪在殿外的太監可就不那麼容易了,他們是臨時被太後譴來的,以前先帝身邊的劉公公如今年歲高了,不大能管事,但是當今的皇上孝順顧舊,名義上仍封他做內宦總管,隻是不在禦前當差了,把他派去專門伺候太後老人家。這會兒劉公公奉了太後之命,站在殿前兩眼老鷹似的督著,所有太監一個個大氣也不敢多喘地俯在地上,從天還不亮,一直跪到紅日慢慢攀升到了半空,貼地的宮衣邊幅染了霜,又再被風幹,都卷地有些變形了,大殿裏還是沒有傳出絲毫動靜,直凍得他們兩眼昏花,全身哆嗦。

這乍暖還寒的天裏,同樣挨凍的還有承陽殿裏頭,侯了皇帝大半個時辰的滿朝文武。平日皇帝進殿前,金殿裏都早早燃好了紫砂大鼎爐,所有大臣進殿也都習慣脫了外頭的大麾,隻著單薄的官服列隊稟柬。誰也沒想到皇帝竟會遲到這麼久,甚至當值的太監也沒出現,連個燃爐子的宮人都沒有。偌大的承陽殿,凍得跟個冰窖似的,文武大臣冷得鼻頭通紅,又不好搓手跺腳,直等地所有人脖子都僵了,才終於見皇帝跟前的德公公從後殿出來,說皇帝今日身體有恙,不上早朝了。

退朝的令一下,原本還冷冷清清的承陽殿立時擾動起來,眾大臣議論紛紛。皇帝向來勤勉,即位這段日子來處事沉穩,賞罰分明,多少獲得了一部分臣子的支持。昨日皇帝在朝堂上發了怒拂袖而去,雖然大多官員都上書進諫了此事,認為皇帝如此行為太過激進,可如今皇帝被累極至罷朝的程度,指不定就是被昨日一大摞的諫書給氣到了,朝臣的心裏多多少少都有愧疚,加之還害得他們大清早的被凍得鼻青臉腫的,對於造成此事的始作俑者,自然地升起幾分情緒來。

這群人裏,首當其衝的便是首輔範仲,他本來就讚同皇帝的主張,如今皇帝被氣得罷了朝,他的老臉也掛不住,忍不住抖著花白的胡子對李義山道:“李丞相,皇上開科取士,廣納賢才,這於朝廷乃至天下而言無疑是好事,丞相典領百官,本因輔佐皇上治理國政,卻在此事上諸多為難,老臣認為實為不妥。”

李義山冷冷一笑:“本相執掌科舉數十載,安不焉此中道理,皇上執政日淺,難分輕重,範大人入仕已久,難道還分不清輕重嗎?”

範仲一聽,臉色頓時氣地白起來,“丞相言下之意,倒是責怪老臣審事不周,誤導了皇上?”

“範大人此言過矣,本相隻是提醒你,身為首輔,自應以身作則,縱觀大局,懂得什麼叫量力而行。”李義山眼裏透著明顯的警示,如今他才是大權在握的那個人,得罪了他絕對不會有好處。

幾個正欲說話的大臣見狀,心中一惻,他們讚同範仲卻又畏懼於李義山的權勢,一時紛紛靜默,不敢再出言辯駁。然而,偏偏還是有不畏權勢的官員反駁,“丞相此言實不能令人信服,縱使口服心也不服,皇上為天下社稷著想,奮發向上,勵精圖治,吾等理應輔佐明君,廣納有賢德才能之輩,為朝廷效力!”

“大膽!居然敢頂撞丞相!你這是攪亂朝綱……”

“吾等食君之祿,正應忠君之事,下官一心效忠皇上,又怎是攪亂朝綱!”說話之人拱手往龍椅處行了一拜,義正言辭地道。

“是啊,梁大人所言甚是!”

“國不嚴律而行,何以為規?丞相之見,實乃為國為民,你們豈敢詆毀!”

眾臣意見不一,由範仲等人和李義山分為兩派,雙方各持己見,據理力爭,整個承陽殿吵吵嚷嚷,一時喧鬧地幾乎有如集市。小德子躲在殿後驚瞪著雙眼,看著下麵一群大臣互不相讓,吵得麵紅耳赤,不禁暗歎皇上這才罷朝一日,承陽殿裏就鬧成這樣,要是皇上再罷幾日,還不得翻了天?!

文景年並不知道她的臣子們幾個時辰前因為她的缺席,把整個承陽殿吵得沸沸揚揚。長久保持一個睡姿,尤其是趴著的姿勢是很累的,這是文景年悠悠轉醒後的第一個認知,但是當她真的恢複了意識,又覺臉頰所觸之處頗為柔軟,好像還帶著馨香。

文景年睜開眼睛,隻見觸目皆是紡紗的雪白色,視線上移,看到唐韻曦正安靜地側靠在她旁邊,雙眼閉闔,窗外的光線透過翹起的簷角,隱隱綽綽地照在她皎白的臉上,幾縷柔軟的發束自頸間滑過,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文景年一動不動地呆看著她,刹那之間,時光仿佛回到了紅葉山莊山坡下的那一幕。那時候她醒過來,也是看到唐韻曦這般寧靜地閉著眼睛,側靠在她旁邊,仿佛禦書房裏她常常凝望的那副仕女圖般,寧靜優美,獨秀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