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世界:升起的天空25(2 / 3)

上一次自己這麼享受是什麼時候?剛進天崛科技?剛進中央軍事研究院?剛進吳老師家的家門看見抬著冷飲的淼?

不,這完全不可能。因為淼是在他之後來的。隻是人在到了某種陌生環境裏的時候,就會開始如狼似虎地翻找記憶,不管它們的時間順序,隻顧著胡亂拚湊起來一個看似美好的東西。

陌生?到底是什麼陌生了?

有才能但也有弱點的龍嵬?因為他已經沒有弱點了,所以陌生了。體貼人總像個大哥哥一樣笑嗬嗬圓場的雷緒?因為他需要別人體貼卻無人體貼了,所以陌生了。怯怯懦懦躲在自己身後的淼?因為她早已不再怯怯懦懦卻依然躲在自己身後,所以陌生了。

——為什麼我都不認得你們了?就像我不認得這個世界。

咖啡廳和領導人大道隔著一條很寬的河,裏麵洶湧的波濤是黑壓壓的人頭。

“他上車了,我們跟過去吧。”龍嵬側過墨鏡後麵的梔子花瞳,得到雷緒一個點頭的答案。從昨天開始他就是這個樣子,不說話也不吃東西,隻是點頭搖頭。

“誒——算了,你這個樣子跟過來也是……你還是先回去吧。”龍嵬壓低聲音拋下這句話,付完錢竄進人流裏,然而身後無神的金色瞳孔卻始終緊緊地跟著。一咬牙,龍嵬刻意拉開距離,讓他被人頭湧動的潮水衝走。

“對不起雷緒,勤是必須死的。她是因果的契機。”聲音小得連自己都聽不見,或許他要的就是連自己都聽不見。因為神隻需要供奉不需要懺悔,懺悔該是凡俗對神的供奉。

長發被紮成兩束馬尾,神此刻扮演的,是趕著去補課的天崛中學學生,而會在前麵遇到的名叫“贗”的女孩,是閨蜜加同學。

圓頂式的建築,完全俘獲了太陽的能量,刺進人的眼裏熱辣辣的發疼。徐鱭稍稍低頭垂下額前的發絲,給瞳孔一片陰涼的安逸。

“徐先生,請。”剛才給他拉開車門的大眾臉們躬身作出夾道的勢態。

“呀——真是讓我愉快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徐鱭。你能這麼爽快地過來,自我們相識以來還是第一次吧。”司馬遽踩著紅毯鋪就的石階迎過來,身後跟著的三個少年清一色的黑,“這該叫做‘受寵若驚’嗎?”

“別讓我惡心司馬遽,我來隻有一件事……”徐鱭緩緩抬起額發陰霾下透亮的六瓣花瞳,“我能請你去死嗎?”

唰——

周圍的無數大眾臉整齊劃一地舉起黑洞洞的槍口,然而放在扳機上的手指卻是顫抖的。

“司馬遽,我真是高看你了。”徐鱭不屑地斜眼看著周圍的槍口,“這種無用的東西你也會安排在這裏?要是這片天空上有萬把截音,或者周圍的建築裏有幾千隻生物兵器,還稍稍能令我欣慰一點。”

“呀呀——我對他們的安排可是‘著西裝來迎接貴客’,誰知道他們那麼不懂禮貌。”司馬遽笑得神態自若,然而相比之下他身後麵無表情的三個少年才更令人發指——能夠在孟生麵前麵無表情的,會是什麼東西?徐鱭已經做好了應對它們隨時異變衝過來的準備。

“或許,是他們覺得,在你的麵前,就算是這點無用的武器也能給內心一點點的安慰——真是令人敬畏的神啊。”司馬遽的笑意漸漸泛濫,臉上每一根線條都配合著唇角作出綻放的勢態。

“如果你要獻上人頭來供奉我,我倒也不介意啊。”徐鱭努力擺出輕鬆閑散的模樣,就像往日的叄簿在眾人心中的麵貌,浪蕩公子,放任自流——這是讓對方放鬆警惕最好的毒素。

“嗬嗬,說笑了,如果你能高興,別說我的人頭,就是天下人的人頭我也拿來給你。但是我願意,天下人並不願意啊——所以需要安全的他們,需要我來討伐神那毫無道理的生殺予奪。”司馬遽還真入了高姿態的戲,悲憫眾生。

“說得好像你是天下人意願的執行者一樣。”徐鱭冷笑。

“彼此彼此,也總比說自己是天下萬千生靈的引導者的人要好吧。啊——真是失禮,我們進去再說吧。”話落,司馬遽讓開半個身子,很紳士地作出躬身歡迎狀,他背後的少年擺出同樣的姿勢。

“吳卿已經被他控製住了。”耳邊回響起幾天前龍嵬的聲音,徐鱭咬咬牙走了過去,心髒的跳動踩準了每一個音節:“現在還不能殺他,要等到見到吳老師。”

高穹煌頂,六柱連列,燈光璀璨的建築裏少年踩過空曠的回音,賓客的席位和主人的笑容都在眼前,卻遙遠得仿佛永遠也到達不了。

少年腦海裏的波濤洶湧澎湃,陸地上的世界終於離他越來越遠。回憶像陰霾的雨天,一幕一幕地過……

“我的爸爸媽媽可是大英雄哦——”男孩的神情至今如新,怯生生的形象有史以來第一這麼自豪地宣稱著。

“‘親人在戰場上作為英雄死去,遺留下的幼小的孩子一邊憎恨戰場,一邊逞強去當英雄,製造更多的戰場。’嗬——還真像龍嵬會說的話。我們的確是比任何人都痛恨英雄,又比任何人都渴望英雄。這種情愫,對‘戰場’也是一樣的。”金色的發絲在同色的瞳孔前晃蕩,滿是無奈。

“但是隨著相處,我也漸漸發現了……你也有懦弱、會哭泣。隻是你把淚水掩藏在雨水裏,借以天之名,佯裝一個神的形象。”自己平靜的義正詞嚴之下,其實還是心虛的——萬一猜錯了怎麼辦?萬一他真是神怎麼辦?

可惜,或者說幸好,他回應過來的是溫柔的默認。

“即便逝者如斯,我也要引導世界走下去。”神話的少年已經不再猶豫,不再有人的缺點——這點從自己偷聽到這句話之前就明白的,可偏偏為什麼就是不願承認、覺得扯壞他的領口就能讓他變回那個需要安慰和傾訴的少年?

“其實,勤的離開也在我和龍嵬的計劃之內。因為,因為我想讓她遠離戰場,像個普通人一樣平平靜靜地生活……因為我承諾要保護她,要給她安全溫柔美麗的世界!”一向大咧咧的雷緒絕無僅有地吞吞吐吐著,“溫柔和美麗暫時無法保障,但至少要安全吧。所以我先讓她離開了,等到世界改變了,我們再接她回來。你……”

“你都沒意見,我能有什麼意見。”自己不禁噗嗤笑出來,“嗯,我等著和你一起去接她回來的時候。”

“重要的人就是要自己保護,才真正安全。還有誰能比自己,更讓自己放心呢?別等到保護不了才追悔莫及……”龍嵬其實你早就知道勤一定會死,對吧?如果是你的話一定能知道——但是為什麼?到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