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3,2,1——開始!”
轟轟轟——
黯然的暮色裏頓時開起了火紅的花,歡快的笑聲綻放在某片虛無的空中。
硫祁,生態區。
“又是一隻!毛色還不錯,我去看看手感怎麼樣。”滿臉橫肉膘肥體壯的“球”,嗬斥嗬斥地跑過來,以一種近乎“滾”的姿勢。他身後挺拔的男人裸露著上身,塊狀的肌肉猶如磐石,整個人就是一座險峻的山。男人踩著一地血紅的顏色,手裏拿著的,赫然是軍用狙擊步槍。
“先生,時間差不多了。”男人杵在“球”旁邊,恭敬有禮地開口。
“球”欣喜地翻著倒地不起的母豹,在紅亮的毛皮上蹭來蹭去,嘴裏吧嗒吧嗒“好家夥,好家夥”,仿佛旁邊縮在樹根下瑟瑟發抖的小豹不存在。
“先生?”男人又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呃——好好好,馬上走。那些小崽子你處理吧。留一隻給我兒子就行,我對活的東西不感興趣。”
“球”倒是言出必行,抗過豹頭就要走,隻是還沒跨出一步就爛泥一樣地癱在了地上,慘痛的叫啞在喉嚨裏。男人驚覺,轉過身,舉起槍,正好對上兩排血紅的尖牙。距離太近還來不及把手放到扳機上,男人一橫手把整根槍甩出去,換來翻滾後退的時間。
從腰間摸出一抹雪亮的光,男人嗜血的眸子亮了起來——他竟然要和麵前的成年豹子肉搏。
幾米外樹叢裏的雷緒早就看得上下排牙齒打架了,身子前傾就要衝出去,卻不料旁邊的龍嵬已經飛身而起,墨色長絲飄揚如瀑。
男人右手上雪亮的光刹那間騰空,和他的整條手臂一起。痛覺還來不及傳導到大腦,男人的腦袋已經被一團火焰捏在手裏,然後就像無數次烈酒灌腸那樣熱潮上湧,沒了知覺。
龍嵬熄掉手上的火,心裏的火卻陡然千丈。斜了眼爛泥一攤的“球”,他脖子上的血窟窿邊緣,帶有焦黑的顏色。雷緒從樹叢裏走出來,拍拍龍嵬的肩。他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平靜如水的他,此刻像團爆炸的火焰——或許,本來爆裂的火花,迫於時勢,才假裝成了平靜的水。
“真是失態,本來還想再看會兒,卻……”龍嵬的目光落在被小豹黏住的紅亮毛皮上,母豹舔著小家夥們耷拉著的耳朵,全然不在意這邊冒出來的兩個少年。
“它有火元素的‘未知’基因段,就算我在旁邊看著也不會有事。剛才的兩顆子彈,其實都命中了,但是在靠近要害前被融化了。”
“不過——你還是動手了。”雷緒偏過頭來看著他,好像在問為什麼。
“因為,太像了。”
硫祁,北市區。
“走了哦,晚上和弟弟在家注意關好門。”少年跨出水泥色的屋子,還不忘向後麵叮囑幾句。轉過頭來,卻發現滿天的雲霞都沉鬱了。火紅的花開在陰霾裏,鈍重的轟鳴成了灰色雨的雨聲,弟弟們的應答被雨聲埋葬掉,不留痕跡。
少年還沒邁開腳步,像往日一樣同灰暗的屋子告別,灰暗就已經鋪陳下來——尖銳的,鋒利的,卻沒有冷光的彈片,如同無數破空的箭,插滿少年的視野,最後迸濺出血紅的顏色,暈染了無神的眼。
“哥——哥哥!你怎麼了?”
少年最後的視線裏,屋中的小鬼不顧一切地撲出來,哪怕外麵在下刀子。火紅一聲一聲地綻開,玻璃一聲一聲地碎裂,風雨飄搖中的房子似乎隔絕人世很遠。
黑暗像是隻在夜間瘋長的植物,呼吸之間已經爬滿了垂墜的暮色。灰渣氤氳上盛放的火紅,凋零了;幹草平野上暈染的血紅,黯淡了。母豹被小豹簇擁著離開受了重傷的空地,往那片繁盛的叢林蹣跚過去。少年抬起掛滿猩紅的手臂,壓下小鬼們此起彼伏的哭聲,身子底下是兩雙揚起的淚眼斑駁的眸子。
“無論世界有多麼殘忍,不管我們有沒有介入,這些生命,還是要這麼奮力地活下去。”觀眾甩開如瀑的長發,遺留下落幕的劇場,在茫茫夜色中消散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