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緒偏過頭來打岔:“不,我從沒認為過勤是女孩子。啊,我錯了,別動手,我自己走。”
摁了摁腦門,龍嵬感覺此刻的視覺,直接導致腦神經抽搐——雷緒一溜煙消失在電梯門縫裏;發髻繁複卻身手如豹的少女一腳轟在電梯門上,然後誓不罷休地衝向樓梯;兩個要回家的遊子,在一邊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地談論家國大事。
“我回去睡一會兒,你們也快點休息吧。明天一早出發。”作搖頭無奈狀,龍嵬哭笑不得地徒步上了三樓。
夕陽的光暈疊影成通向天空的航道,高空的掠影不時地劃過,不時的卻遮蔽了航道。發動機轟鳴的巨響,綿延在閃著粼粼紅光的柏油路麵上,林立的影子幫耀目的西輝裝框,聳立的高塔像是熱帶叢林裏最高的樹,光線穿過燈塔的金屬框架、透過玻璃落地窗,肆無忌憚地放射出去,像是將軍滿弓鬆弦的長箭,長到貫穿了這顆灰白的星球。
足夠高的瞭望,可以發現,這的確是一顆灰白的星球。
海洋的麵積因為人造陸地的關係,變成了全球麵積的五分之一。森林的麵積因為人類管理的關係,變成了陸地麵積的千萬分之一。
不再蔚藍,不再碧綠,這顆星球上億萬的生靈,在靈長製定的秩序下生存著。
微弱的藍和渺小的綠,像黴菌一樣生長在這顆金屬光澤閃耀的星球上。
硫祁,絕對是這些黴菌裏最大的一片,盡管它是這塊大陸上最小的一國。
硫祁和周邊四國,信奉山川鳥獸,祈禱風調雨順。雲際的圖騰擺滿五國領土,象征五個共同的信仰永世和平。五國領土,大多荒無人煙,但卻比這顆星球上其他地方都要欣欣向榮生機勃勃。
如果說“動物”這個詞彙的存在,是由於忠陸、裔華、克裏聯邦首都僅有的三個動物館;那麼,“野生”之所以還存在,全部的原因就都在這裏了。
然而當“野生”和“動物”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時,這裏必然成了貪婪者的天堂。世界上僅存的野生動物都苟活在了這裏,這將是怎樣富麗堂皇的一個寶庫,這將是多麼紙醉金迷的一條財路。
要相信,就連有人說“世界上僅有那麼一株鬱金香”都可以讓人類的經濟肥皂泡一樣地漲,更何況真正稀少的野生動物活生生地擺在人類麵前。
仿佛稀少的東西能夠滿足人類泛濫的欲望,所以不管是吃是養是調戲是奴役,野生動物的市場從來都沒有衰竭過。
唰——
切斷風的呼嘯拉長在硫祁領空,連機場都沒有小國不存在防空。穿雲破空的速度減緩下來,墨綠的影子越來越清晰勾畫出每一根線條——赫然是四四方方普普通通的扁平長方體。
嚓——
長方體側麵劃開一道門,金發的少年斜倚在門邊,嘴裏嘟囔著:“來這個地方還要用螢火,搞得像那些偷獵的一樣。”仔細看可以發現,墨綠色長方體周圍有飛舞的藍色光點。
“你難道不知道硫祁的領空一直都是克裏聯邦在監控嗎?還有,要是讓他們見到這麼‘樸素’的飛行器,我們會被看不起的。”出現在他背後的長發少年,唇角微翹,束起的烏絲飄飛如瀑。
金發少年猛地轉過身去,卻隻見一隻大手按在臉上,然後整個人從門口掉落下去,拉長了滿腔的憤慨:“對我的設計有意見就直說……啊啊啊——龍嵬你要死了啊——”
“放心——死不掉的。”龍嵬朝下麵大喊,隨後也跳了下去。
白眼上翻,腦袋左斜,駕駛艙裏的萊克看到了哥哥特洛克和自己一樣無奈的表情。
唰——哢——啪啪——
著陸,卻並不安全——雷緒拉斷了十幾根胳膊粗的樹枝,最後還跌進一攤爛泥裏。“嗚啊”黑著一張鍋底一樣的臉,雷緒浮上來瞪著頭頂樹幹上的龍嵬。
“真生氣啦?算了嘛。難得洗次沼澤浴,我們的萬千同齡人可是連沼澤長什麼樣子都還沒見過呢。”龍嵬歪著頭詼諧地笑,一改桀驁不羈的領袖姿容。
沉默了三秒,龍嵬的笑容僵了三秒,然後雷緒終於爆發出來:“你來倒是下來洗洗試試啊——”
訕笑著搖搖頭,龍嵬兩下飛躍到雷緒頭頂,左手上拽著一根被壓彎的樹枝,右手拉起他還插在泥裏膀子。大腿粗的樹枝突然反彈,兩個人一起脫離了沼澤地,落腳到軟軟的草地上。手裏火苗翻轉,龍嵬在雷緒身上一拍,滿身汙泥立刻幹裂成塊脫落下來。
“哼——那根樹枝怎麼不斷掉,讓你也下來洗個澡。”雷緒毫不領情地向前走去,龍嵬輕笑著跟上。“計算過的。這裏樹木的粗細和勁度係數的比值,不是我倆閑極無聊的時候測的嗎?當時說是,怕哪天不小心弄斷了這裏的樹。”
“你還有臉說?剛才這一下,死了多少樹木莖稈細胞?”雷緒正嗔著,龍嵬的手腕上忽地響了兩聲短音。
“有目標出現啦?”
“嗯,前麵五百米,一條正在打瞌睡的蟒蛇。呃——采一個細胞裏的一點點蛋白質,應該不算偷獵吧。”龍嵬從腰後囊包裏摸出來一根繡花針大小的玻璃管,飛身而去,前麵的枝丫發出沙沙的聲音。
嘀嘀。
雷緒手腕上的儀器也響了起來,劃開投影屏幕,是一條函數曲線勾勒的鱷魚。點開左下角龍嵬的頭像,雷緒喊了聲:“我們分頭行動吧,太陽落山的時候彙合。”話落也不等對麵回答就關閉了屏幕。
“怎麼都是些冷血動物。”雷緒沒來由地自嘲地笑,隻留下一支晃動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