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飯後王其崢送林立回飯店，正好散步消食。等電梯的時候林立說：“我明天就去定票，要不你給我送送機？”
王其崢聽見他說訂票的事，心裏終於平靜下來，露出一個光芒四射的笑容，朝他點點頭。
林立也笑，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房間門口，他看看四周，一個人都沒有，於是抓住機會冷不防俯身親了王其崢一下。唇貼著唇，輕輕碰觸，一沾即走，隻剩溫柔濕潤的氣息在王其崢肌膚上流連，像夏天的青嵐拂過草尖。
王其崢動彈不得，一時間百感交集。
林立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我能抱抱你嗎？”
王其崢忽然鼻酸。
他一直期望被林立愛，但是直到最後也沒有得到。現在突然有了一個不是機會的機會，卻又不能抓住。因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甚至不能說出口，便更顯得珍貴，也越發讓他煎熬。
他抬手拍拍林立的脊背，林立也輕輕擁住他。王其崢等了一會兒，歎氣般說：“緊一點。”林立立刻收緊雙臂，將他鎖在懷裏。王其崢被他勒得幾乎落淚，知道再見麵不知是何年何月，輕鬆同時也覺得無比傷感。
要愛早已相愛，癡癡地等到現在，那些心酸心醉心碎的日子已統統過去了。
林立走的日子正好也是陰天，那天回家以後王其崢對張誌誠說要送老同學走了，張誌誠不知怎麼的，無比熱心，堅持要當司機。王其崢拗不過他，提前知會了林立，沒想到林立極好說話，說有這麼多人來送機，不知多滿足。三人成行，一路無話，氣氛尷尬至極。王其崢後悔死了，但是一想到這是最後一次這麼尷尬，也就有點釋然。到了機場，王其崢讓老張呆在車上，自己送林立進候機室。他看著林立換登機牌，存行李，一通理清楚之後走進隔離帶。林立走兩步，突然停下來，轉過身走回來，示意王其崢走近。王其崢不明所以，隨他意思走過去，林立靠近合金隔欄微微朝王其崢欠身，壓低聲調，說：“折磨我的，時而是嫉妒，時而是羞怯。”
王其崢自然而然地給他接上去，聲音低低地，像是情人的耳語：“願上帝賜你別的人，也似我這般堅貞似鐵。”
林立站直身子，露出一個堪稱風情萬種的微笑，伸手幫王其崢理了理鬢角，再也沒有說話，轉身朝著光明敞亮的登機口去了。
王其崢看著他的身影隱沒在白色的大門後，心中一時感慨萬千。他靜候片刻，知道不會有電視劇中的情節出現，終於也轉身走了。
張誌誠坐在小車裏打瞌睡，這一會兒時間他居然能睡著了。王其崢敲敲玻璃窗，張誌誠醒過來，隔著玻璃窗看不出他是否微笑，車門迅速打開。王其崢坐進去，沒一會兒就發動了。車子跑在全線刷黑的機場大道上，他突然問道：“老張，你喜不喜歡外語詩？”
“我一首都沒聽過。”
“我給你來一首？”
“喲，王老師今天雅興大發啊，成，你背吧。”說著，他調小了音響聲。
王其崢輕輕得朗誦起爛熟於心的普希金，他念道：“我愛過你。愛情，或許還沒有在我的心底完全熄滅，但我已不願再讓它打擾你，不願再引起你絲毫悲切。我曾默默地、無望地愛過你，折磨我的，時而是嫉妒，時而是羞怯……”
張誌誠笑笑打斷他：“真文藝，要是小時候的你，倒有可能特別喜歡。”
王其崢不以為意，輕輕點頭：“可不就是小時候的我。”
張誌誠岔開話題：“嗨！不說這個。咱們晚上吃什麼？我都有些餓了。”
王其崢看他一眼，說：“不是又要敲我竹杠吧？咱們回家切了西葫蘆和點麵烙餅吃。”
老張嘿嘿傻笑，說：“上次你媽弄的那個就挺好吃，怎麼你也會做？”
王其崢往後一靠，閉上眼睛，說：“家傳技巧。”
張誌誠沒再說話，王其崢放下椅背，美美地睡了一覺。夢中他似乎看見一株巨大的黃花風鈴木，體態優美，葉子也像花一樣耀眼。那棵樹迎風招展，不斷向王其崢彎腰點頭，播撒著濃稠的花粉孢子，而風兒毫不猶豫地帶著它們飄向遠方。遠處一隻巨大的粉蝶飛過來，擦過了王其崢的手臂。它似乎錯把風鈴木那耀眼的金色葉子當成了花兒，追逐著南風倏忽一下子隱入葉間，不見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