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情到濃時,吹盡黃沙始得金——一個不幸的家庭:父亡母瘋弟幼,他要求退學——諄諄教誨:苦難是量好的教員,苦難產生優秀!
那個沉悶的暑季,大地流火,炎熱的長安像個偌大的火爐把人烤得慵慵懨懨。空氣中仿佛藏著數不清的芒刺,紮得皮膚隱隱作痛。
差不多五分鍾之前,二大隊第三任政委張玉海還在與大隊長李同起交談學員們近些天來的思想和學習情況。二人都注意到了學員鄒江幾天來情緒低落,精神恍惚,會不會受到社會上泛起的某種思潮的影響呢?
今天是星期天,但星期天的概念在他們的工作時間表上是淡漠的。
“我先去掃掃‘外圍’摸摸底,找有關學員談一談。”李同起說。
“好吧,抽個時間我單獨找鄒江談。”張玉海說。
大隊長剛走,幾位學員就找上門了,開門見山地說:“請教政委一個問題——共產主義是人類的理想社會,為什麼有的國家不搞社會主義了呢?”
問題提得很現實很尖銳。
這是一種挑戰。
新時期發生的社會變革對思想政治工作的挑戰。
時代的挑戰。
“這個問題提得好啊!”張玉海讓學員們坐下,把電風扇的風速按到高檔位給大家散熱。“這個問題要從多方麵來分析……”
他從曆史原因、社會原因、經濟製度、哲學角度等方麵展開了剖析。
人們都已看到,在歐洲東部,在列寧的故鄉,偌人一片社會主義淨土,越來越多地出現了“自由世界”的影子。
一場令馬克思主義者痛心的疾風暴雨不可避免地席卷而來,蘇聯正羞澀地拉開“新思維”的帷幕,投向西方宿敵一個甜蜜可人的微笑;而在微笑的背後是政治迷惘,經濟遲滯,在種種特殊曆史條件下形成的社會主義固定模式長期束縛生產力的發展而積重難返,布爾什維克的公民們囊中羞澀。
於是,蘇美和談的聲浪喧囂一片,裁軍的協議還沒敲定,蘇聯士兵們早已在夢中返回家園冰冷的世界訇然化解,善良的人們進入“童話”般的時代:地球好似一條小船,如果人們不想陷入覆滅之災,隻好用理性敲開“冷戰”之門,相親相愛。
在遙遠的東方,在黑龍江界河兩岸,中俄兩國巡邏兵用微笑互致“你好”、“哈羅紹”——戰爭的陰雲早已散盡,如今時興做生意,大批的俄國人紛紛登岸,爭相和中國人洽談貿易;伴著他們的也被中國傳唱的是那支懷舊的兒時的歌曲——
冰雪覆蓋著伏爾加河,冰河上跑來三套車,車上傳來憂鬱的歌兒,唱歌的就是趕車的人。
……
歌聲意蘊猶存,世界卻改換了一副模樣。政治的組合如此詭秘多變,不得不使我們睜大眼睛,重新咀嚼這個世界:變的是打著政治招牌的行為,不變的是生存空間以及與此相連的國家、民族利益。那個一貫以“國際警察”角色出現在世界舞台上的西方大國,也倍加懂得政治要挾和貿易占領往往比大張武力更奏效。
“總之一句話,”張玉海圍繞這個議題洋洋灑灑講了一陣,隨之將話鋒一轉,“我們的職能教育,隻有抓住一個根本——靠講政治全方位育人。增強報效祖國的使命感。”
此時,房間裏、走廊上的“旁聽者”越來越多。
有學員又甩出一個問題:“我有位同學來信說,北京大學牛具有政治頭腦,上海大學生具有科學頭腦,廣州大學生具有經濟頭腦,請問,我們西安大學生具有什麼頭腦?”
張玉海對這一話題毫不打怵,笑了笑,說:“你這個問題至少犯了兩條錯誤:一是錯在概念內涵不明確。北京大學生指什麼?是指北京籍的還是在北京上大學的?政治頭腦指什麼?我們四醫大學生關心時事政治,熱心理論學習,算不算有政治頭腦呢?二是形式邏輯混亂。政治與科學與經濟,難道是互相排斥的關係嗎?有了政治頭腦就不能有科學頭腦、經濟頭腦嗎?”
這場辯論一直持續到晚飯號吹響。
不少學員在會後評頭論足道:
——我算服了,政委肚裏很有“貨”!
——我最反感把政治變成嘴上兩張皮,橫說豎說都是理。
——有些吃“政治”飯的,總是板著說教家的麵孔,站在一個嚇人的高度令受教育者去憂國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