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的,不喜歡的,沐暮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是沐暮刻意去觀察,而是他太挑剔,蔬菜隻吃這個,水果隻吃那個,肉隻吃牛肉,菜裏隻能加一點點的辣椒,稍微辣一點第二天一定長痘。偏偏葉天澈此人對自己的臉又極其在意,隻要一長痘必定是一整天都臭著張臉。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人在樓梯狹路相逢。少年有些不自在的幹咳了幾聲,抬起下巴,錯身而過。

曾有人這麼說過,一個男人真正成長為一個男人,是在父親的葬禮上,或許,這是真的,至少,對丁楚一來說,是真的。

父親的葬禮上,十六歲的少年,脊梁挺的筆直,墨黑的眼睛,眼神沉靜而深邃,禮貌而疏離的對前來參加葬禮的親朋好友鞠躬致謝。

林荔兒在看到丁楚一的那一刻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不想再把悲傷的氣氛引出來。林希晨不放心,跟了出來。

她坐在秋千上,豆大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一滴一滴滴在地上,“哥,你知道嗎,我看到楚一,真的覺得好難過。”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帶著哽咽。

林希晨看著天空沉默,眼神一瞬間似乎被放空了,良久,他走過去,輕輕拍了拍林荔兒的背。

“哥,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好不好。”

故事是這樣的:丁楚一的父親丁立軒在大學的時候曾經和同校的校花,也就是沐暮的媽媽談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可是後來兩個人因為性格不合,最終分開了。三年之後,丁立軒認識了丁楚一的媽媽,兩個人情投意合,很快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一直到不久前,丁立軒才知道沐暮的存在,那個時候,沐暮的媽媽已經去世了五年,而沐暮則在孤兒院呆了五年。

丁立軒簡單的跟妻子說明了情況,兩個人決定把沐暮接回家,可就在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丁立軒盡了最後的父愛,在危急之時把沐暮護在身下,沐暮安然無恙,可丁立軒,卻因為救治無效,永遠的離開了。

故事講完,兩個人都是一陣沉默,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楚一是受害者,可是,沐暮又何嚐不是受害者呢,上一輩的恩怨,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延續了下來。

“哥,我想見見那個沐暮。”林荔兒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決心。

林希晨點了點頭。

沐暮沒有去參加葬禮,父親這個詞,於她而言,陌生的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但在最後一刻,她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丁立軒的心跳,那麼的強有力,讓她驚慌失措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來,這就是所謂的父親吧,任何時候都如大山般堅定,讓你可以放心的依靠。

沐暮的童年過得不好,很不好,印象中,母親很不喜歡自己,兩個人相依為命,但確帶著那麼深的隔閡,聽起來真的很諷刺。沐暮彎了彎嘴角,臉上突然浮出一絲微笑。

“有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出生,沒有祝福,沒有期待,隻有厭惡。”漆黑的夜色,隱隱透出一絲詭異,她站在墓碑前,緩緩說道。

“可是現在,你卻留給了我一個更難的題目,一個永遠也找不到答案的問題。”她坐了下來,以手撫額,幾縷頭發從側臉滑落下來,遮住她的眼睛,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做?”

回答她的隻有越來越深的黑暗和安靜,沐暮頹然的望著遠方,似乎,整個世界都看不清楚了,滿心滿眼的隻剩下迷茫。

前麵的路,該怎麼走,又該靠什麼走下去。

真的,真的不知道。

沐暮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她帶著一身露水和滿身的疲憊,腳步輕浮,幾乎是沒有意識的回了房間。

葉天澈看著她的背影,心裏五味陳雜,他是知道的,她昨晚沒有回來,也知道她去了哪裏。可是,要不是因為她,楚一不會如此痛苦,蘇阿姨不會如此痛苦,大家,都不會如此痛苦。

所以,我隻能對不起你了。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天,沐暮還是醒了過來,沒有發燒,沒有任何的不舒服,沐暮隻能苦笑,為什麼,想逃避都沒有借口。

隻有還活著,就必須睜開眼睛去麵對,即使再艱難,再痛苦。

沐暮認命,穿好衣服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