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桃夭灼灼,罌粟芬華(1 / 3)

冬去春來,前不久剛經曆了一場大雪的京城此時籠罩在早春的勃勃生機當中,空氣裏還泛著微冷的潮濕,簷下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濺落到漢白玉的雲階上,響聲清脆悅耳似珠玉落盤,驚醒了沉睡在地下的草木。

此時已是早春三月,梢頭掛滿了恣意盛放的桃花,丹若流霞,粉似素錦,白如冷玉,繁瓣金蕊,灼灼芬華,嫵媚含笑,瓣上還帶著清晨芬芳的露水,絲絲清香撲麵而來,沁人肺腑,心曠神怡。

而那些含苞欲放的桃花,也是嬌羞嫵媚,自帶一番萬種風情,在翡翠的映襯下,更覺芳華絕世。

東香坐在紅木鏤花窗前,膝上搭著一條厚實柔軟的毛毯,凝視著簷下一簇簇丹紅粉白,從心底幽幽地歎了口氣。琉璃珠般晶瑩渾圓的美眸輕輕轉動著,漆黑的漩渦越陷越深,許是沾染上了早春的濕寒,那深不見底的汪洋中隱隱透出了幾分瀲灩水光,卻是悵然若失。

白牆翠竹,墨瓦木樓。

眼前忽地浮現出東府的模樣,深沉清淨,積澱著濃鬱的書味墨香,那是天然而成,不帶任何雕飾的寧靜安然。

當年她入宮時,已是立秋,湛藍如玉的天際鴻雁高飛,卻幾近百花凋零,唯有秋菊獨占金秋,風姿傲骨渾然天成。

猶記那時她在眾多秀女中惴惴不安,唯恐出了差錯,卻不想如今已是一宮掌事。

——榮耀家族。

東澄曾這樣叮囑她,不過寥寥數字,卻滿含著族人的期望。

東香慢慢喝著紅兒做的糖蒸酥酪,三千青絲間的金絲紅翡釵閃爍著耀眼的光澤。

——她再也不會因為首飾衣物煩惱了,也不會為吃食擔心了。

——她現在所享用的一切,都是以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可是,她得到了什麼?

帝王寵愛,不過轉瞬即逝,也許上一秒他對你百般嗬護,下一秒你便幽禁冷宮;

榮華富貴,不過繁華一時,興許還會帶來劫難。

——她失去了真正的快樂。

——她學會了步步為營,學會了猜忌人心,甚至每走一步,都要考慮自己是否出了差錯,是否會落人話柄。

在這宮內生存,如履薄冰。

不知從哪兒吹來一陣清風,卷起枝頭的一瓣粉錦,輕盈地紛飛舞動,最終卻也如折翼飛鳥般顫悠悠地抖落下來。

東香伸手接住那殘敗的粉錦,忽覺眼中酸澀,唇邊的糖蒸酥酪似乎也變得酸苦粘稠起來。

她剛想要放下手中的瓷碗,身後卻傳來灼人的溫度,混著淡淡的龍涎香,莫名地讓人感到心安。東香心知來人是誰,卻故作慌張地想要推開:“嬪妾恭請皇上聖安。”

涼成生饒有趣味地看著她慌張的模樣,不由得綻開了一絲笑來:“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什麼,隻是發呆而已,倒是皇上嚇了嬪妾一大跳呢。”

東香有些委屈地看著涼成生,寒星似的眸子裏泛著抱怨。

涼成生見她一身月牙白盤錦鑲花襦裙,頭梳淩雲髻,映著身後美輪美奐的灼灼桃夭,恍如精靈下凡般清麗絕倫,不由得愣了一愣,一時間竟是看呆了,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總算是回過神來,見東香眼含笑意,不由得輕咳了幾聲,神情有些不自然:“過段時間,朕準備去行宮避暑,依香兒所見,誰陪朕去才好?”

東香一聽到“避暑行宮”四個字,頓時雙目發亮,撲過去抓住涼成生的衣袖,臉上寫滿了懇求:“皇上帶上香兒如何?”

涼成生被她的樣子被她弄得很是無奈,隻得摸摸她的頭,麵上帶笑:“正有此意!”

東香窩在他懷裏,調皮地眨了眨眼。

……

趙合雙坐在雕花彩繪卷草紋的美人榻一側,烏發梳成別致的雙環望仙髻,簪上一對孔雀開屏步搖,一支荷花含珠灑金釵,唇上描著色澤鮮豔的胭脂,一身明橘彩繡並蒂蓮紋織金錦宮裝流光溢彩,裙裾點綴一圈明豔的紅珊瑚珠,眉眼如初,卻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清冷。

合鳶瞧了一眼她的臉色,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一隻羊脂玉雕琢的手爐放到趙合雙手邊,退了下去。

趙合雙捧著手爐,羊脂玉的觸感細膩溫潤,透出淡淡的暖意,殿內馥鬱的荷花香揮散不去,讓人有些昏昏欲睡。她定定地瞧著地板上一根根縱橫交錯的紋路,黑玉般的眸子裏翻滾著洶湧的仇恨。

她側頭,看了看梳妝台上幾乎燃燒殆盡的蠟燭。

——在那跳躍的金色火焰中,有一封已是灰燼的信箋。

荷花紋的蜜合色信紙,金線封口,繪著精致的淺妃色纏枝花卉。

——沒想到東家竟然會全力保護這個曾經最為落魄的庶女。

趙合雙細細擺弄著指尖一朵東珠串成的芙蓉,描著妃色胭脂的唇綻開了一朵極冷冽的笑容,黑玉般的眸子凍結住,詭異得像是在滾燙的熱水裏遊進了一條冰凍的魚,冰花飛濺,血色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