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域外篇

1.鴿子與詩碑

原子彈在廣島市中心上空投下,爆炸的中心熱度是6000度,在6000度之下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一片灰燼,高溫化掉了一切,當然也包括人……

廣島人經此劫難而變得豁達、開闊,對和平的熱愛、對生命的熱愛成為他們生活的目的。不惟人,連鳥也如此,我在和平公園祈求世界和平的詩碑前掏出照相機,正要按下快門,一隻小鴿子匆匆飛來,落在碑的正中,扭過臉平靜地對著鏡頭,與我坦誠地對視,協助我構成了一副生命與和平的畫麵。

2.購物依存症

日本人愛購物,有用沒用不停地買,買回家有的不拆封就堆在牆角,經濟學家分析說這叫“購物依存症”。

我也染上了此病。

分析我的病因,大約與日本人不同,我追求的是那種買了東西以後,店員們替你提著東西,將你畢恭畢敬送出大門,不住地90度鞠躬,不住地向你表示感謝,那種真誠,那種親切,使你覺得你就是“爺”!

誰都願意當爺。

3.過剩包裝

日本人愛講形式,送禮的包裝很講究,有一回我收到一個禮物,拆了一層又一層,一直拆了7層,花了近10分鍾,才在那些包裝紙、包裝盒、包裝塑料堆裏剝出一個筷子架來,讓人哭笑不得。

人說這是有傳統的,日本人為包裝是不怕費時費力的,據說大典時皇後要穿12層衣服,以示鄭重,小筷子架包了7層,就算可以了。

我想還是簡單些好,盡管財富不是平均的,但時間大家卻是一樣的。

4.日夜營業

日本有種叫作“SEVEN ELEVEN”的連鎖店,24小時營業,年終無休。我很喜歡這樣的店,無論你什麼時候進去,它永遠是燈火輝煌。有一天我半夜突然想吃冰激淋,到那個店去買,竟然也有。夜裏——點半在那個店裏呆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內進來了五個顧客,買了啤酒、麵包,口香糖之類。最後一個買了一雙襪子,買襪子的臨出門還問這裏賣不賣鍋蓋。半夜買鍋蓋買到SEVEN ELEVEN來,足見人們對他的信賴。

中國要是能發展這樣的店鋪,那將是我們這些“夜貓子”的福音。

5.我是誰

跟在丈夫後麵以夫人的名義去參加各種聚會,常常讓我感到別扭。逢有這種場合我都感到自己是在拍電影,在演戲。說著別扭的外國話,穿著不舒服的衣裳,做著幽雅的斯文狀,接受著男洋人言不由衷的虛假恭維,我隻感到自己的陌生。更難堪的是受到丈夫的暗中嗬斥:站我後邊去!遂趕緊尋找自己的位置,規矩站好,繼續做微笑表演。逢到這種時候,我就找不到自己了,我不知道我究竟是誰。

6.美國式的回老家

美國人老桑在築波的任期已滿,他要回國了。

老桑走時,我們門口的垃圾台扔滿了他的東西,席夢斯鐵床,彩電、冰箱、轉椅,大衣櫃……引得各國窮留學生們圍著這個垃圾台轉了好幾天。有人從中撿出了成打的新襪子,有人撿到了成擁的激光唱片……收垃圾的老爺子挨著門詢問:誰家扔的大型垃圾,得交費啊!

我對丈夫說,這個老桑好像不是要回美國而是要進天國——什麼都不要了。

7.理想呢——孩子的問題(之一)

日本女孩比中國女孩開放,女孩們在一起所談多是某某的戀人是誰,某某的男友多有風度,長大了嫁什麼樣的人,生養幾個孩子。女孩們的課程也與男孩不一樣,除了烹飪課以外,還有如何做衣服等等女孩的必備課程。我問女兒長大以後做什麼工作,她說不知道。我說你怎麼能不知道呢,小的時候還要當老師,當科學家,當警察,到了日本怎麼反倒不知道了!咱們的理想呢?

丟了!

8.黃色書刊——孩子的問題(之二)

中國有“掃黃”,日本沒有。

日本的黃色書刊作為商品與鮮花、化妝品一樣在商店裏出售,你坐那兒看一天也沒人管。日本的孩子從小耳濡目染,見怪為不怪。中國的孩子不行,中國的孩子屬“半路出家”一類,他們在國內沒見過這個,見不怪為怪,真有“眼界大開”之勢。信箱內常被塞進些不堪入目的東西,讓人躲不勝躲,防不勝防,很為難。

為此,覺得還是社會主義好。

9.不許說日語——孩子的問題(之三)

我的女兒用日語跟我辯論,說我是“事兒媽”,我感到了事情的嚴重,她已經找不到相應的漢語單詞了。我想,不能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忘了母語,將來回國如何學習工作。於是我又托人從國內找來初中的各類課本,自己承擔起中國老師的角色,中國的、日本的雙管齊下。

從今往後,我們家裏再不許講日語。

當父母不容易,真不容易。

10.手式的隔膜——打工記(之一)

流水線那邊問我所裝的香腸是否夠數,我用指頭比劃了個“三”,意思是還差三包。那頭將這個手式錯認為“OK”,於是停機,撤了香腸換雞塊。我急跑50米,奔過去彙報:還差三包!班長說,中國的“三”是這個樣子?這明明是“OK”。一個老娘們兒故意添亂,她說我的姆指與食指並未封口,不是“OK”,是“WC”。大家就笑。

我也笑,我知道要是跟他們用手比劃“八路的幹活”,他們準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