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車,還要走一段不遠也不算近的路,我習慣一下車就點上一根煙,邊走邊抽,等煙抽得差不多了,我家所在的那排筒子樓也就自然出現在視線可及的地方。每天下班後都是如此,途中會路過一所小學,已經連續好幾天了,一位大叔在校門口向我借火,今天也不例外。
“喂,小夥子,能借個火嗎?”
待我走近,原本坐在馬紮上的大叔站了起來,手上夾著一根煙和藹地問道。
我停下腳步,怔怔地望著大叔的臉,他始終微笑著,目光猶如春天般溫暖。我從褲兜裏緩緩掏出打火機,送到大叔麵前打著了火,大叔忙不迭地把煙按到嘴上再探頭將煙頭送到火裏,他的五官很硬朗,即使隻看正麵也是立體感十足,尤其那高挺的鼻子,聳立在臉中央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威嚴感,一頭黑白相間的頭發又讓大叔平添了幾分滄桑感。
大叔猛吸了兩口後,煙頭紅了,他把那根煙從嘴裏抽離出來後向我道謝,我以微笑回應,然後我們錯身而過。
有兩次,大叔在向我借完火之後,我把打火機順勢放到他胸前的衣兜裏,可都被他又掏出來交到我手裏。我確信他是故意坐在那裏等我,卻搞不懂他為什麼要那麼做。大叔似乎並沒有惡意,但我一點也不喜歡他,他又勾起了我學生時代那段痛苦的回憶。
初中時,在我們學校附近,每天早晨都有三個混混站在那裏等著我,為首的混混叫老黑,以打架手黑聞名。他們盯上我是有原因的,一方麵我身上總是會有很多零花錢,在我十二歲那年,爸爸死於一場海難事故,得到一大筆賠償金,從那之後,媽媽對我格外寵愛,每天都會給我很多零花錢。另一方麵,我那個時候太懦弱了,每次老黑他們向我要錢的時候,我都給得特別痛快,自己就像一頭小綿羊一樣任由他們宰割,我害怕他們的拳腳,也不敢把遭遇告訴任何人。可是,我的逆來順受換來的卻是老黑他們沒完沒了的勒索,上學對我來說是一件極其痛苦的事情。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奇怪的是,突然有一天,老黑他們停止了對我的勒索。我經常會在學校附近看到他們幾個,但我對他們而言仿佛成了空氣,我至今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沒有了老黑的困擾,我在學校依然過得不快樂。班上一個叫文倩的女混混帶給我的那個奇恥大辱,讓我一輩子都無法忘懷。一天下午上自習課,我在一張紙上信手塗鴉,還隨手寫上了一直暗戀的一個女生的名字,並且在名字旁邊畫了一顆心。文倩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來到我身後,她一把奪過那張紙。她總是喜歡欺負我,不是故意踩我的腳,就是有事沒事拍我腦袋一下,我從不反抗。但這次不一樣,我必須把那張紙搶回來。於是我在後麵追,她在前麵跑,我們倆在教室裏追逐起來。後來她指使兩個男生把我攔住,她要公布紙上的內容。
“你們想知道,徐曉峰在紙上寫了什麼嗎?”文倩高喊道。
眾人起哄道:“快念快念。”
我感覺臉上一陣陣熱浪翻滾,卻動彈不得。
“徐曉峰寫,他喜歡……”
文倩賣起了關子,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然後在大家的起哄聲中一字一頓地對著那張紙念道:“他喜歡,穆——婷——婷。”
教室裏一下子炸開了鍋,我感到無地自容。接下來的事情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就你這個德行,還惦記人家穆婷婷。”
文倩徑直走到我麵前,劈頭甩了我一記重重的耳光。我被她打蒙了,大腦一片空白。以前她隻是捉弄我,從沒動手打過我,這也是我第一次當眾挨打。
“你們都放手。”
文倩喝令那兩個男生鬆開我,然後左右開弓連打了我五六記耳光。我被打急了,掄起拳頭要還手。
文倩瞪著眼睛把半邊臉貼到我跟前。
“來來來,你打,你打,我看你今天敢動我一根手指頭。”
僵持了片刻,我放下拳頭認[img alt=\"icon\" src=\"images\/140125998636.jpg\" \/]了,頂著全班同學嘲笑的目光,我含著委屈的眼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幕,從那以後,我就成了班裏的笑談。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倩帶給我的傷害遠比老黑深得多。所以,我發誓永遠不會原諒她。
很多年以後,有一次我和文倩在商場裏偶遇,她紮了一個馬尾辮,遠遠地看到我,衝我揮手,喊我的名字跟我打招呼。我看都沒看她,直接和她錯身而過。還有一次,我們初中同學聚會,我和她都去了,剛開席,她就站起來端著杯子單獨敬我酒。
我坐在那裏紋絲不動,十分冷淡地說:“我不喝你敬的酒。”
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