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1945年8月14日(1 / 3)

葉月十四,月曜日

宮津灣

懸掛著日本海軍軍旗的軍艦稍微調了一下頭,向著西南西方向減速行駛。

“已經進入盟軍的雷區了……”年輕女性的聲音在他身旁冷不丁響起。

“……已經,逼近到這裏了嗎。”略顯黝黑但依然清秀的臉稍微凝滯了一下,但說出來的語氣並不是問句。

他在確認,並不是向誰而是向自己確認,僅此而已。

沒有人回答。

白色海軍帽下的額頭稍微點了一下又搖了一下,最後還是無聲地歎了口氣,拿起通訊器:“聲納員提高警惕,返航。”

但是說完這句話之後,年輕軍官又站起身來,猶豫片刻之後走出了指揮室。

“八咫烏每天都會不辭勞苦地升起啊。”黑色的眼珠遠遠望向海天交際之處,“但是這個古老的日出之國,還能夠撐過幾個晝夜呢。”

“這個,您多慮了吧。……也許事情還沒有那麼糟糕呢?”棕發的女孩抿了抿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雖然她早已習慣了無憂無慮的生活——於她的工作而言,簡直是樂觀得不像話了。但是到了這最後的三個月,她也逐漸明白了。

大勢已去。

“不,是必敗。”男子慢慢在甲板上蹲下來,臉上是一副後知後覺者的無奈笑容,“我們已經是帝國最後的海軍了。被封鎖在這裏,即意味著盟軍已經完全可以切斷我們四島之間的聯係。何況……”男子語氣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隻是一種淡然的悲哀,“我已經知道了,兩周前米國在廣島投下了一枚新式炸彈,僅一枚便夷平了整座城市。”

後麵的話,年輕人沒有多說,也不必要多說。假如這種炸彈得到量產的話……那麼,無論什麼樣的戰鬥意誌和忠誠,在絕對的破壞力麵前都將毫無意義。

“這樣的話……提督。”嬌小的少女無言以對,隻好把自己的手放在年輕男子的肩上。

“很好的天氣呢。”被稱為提督的年輕人表情依然平淡,“想來,六年前我在橫須賀正式加入海軍的時候,也是這麼一個好天氣。”

說到這裏,年輕的提督輕笑了出來:“不過,我們的軍齡倒是幾乎相等呢……如果按你‘下水試航’的時間來算的話。”

“……是這樣,嗎。”少女本來想吐槽這句話在他剛成為提督的時候就對自己說過了,但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當年我可是雄心壯誌,一心想要追隨山本將軍,擊敗歐米列強,把整個亞洲解放出來……什麼的。”提督一攤手,“當時我的上級一句‘正好和這艘船同名?’就把我發配到‘曉’號的時候我都差點哭了呢,我可是非水雷艦隊旗艦不去來著,驅逐艦能做什麼?又不是‘島風’!”

少女終於被逗笑了:“曉也不是很罕見的名字吧?要是按這個方法來分配水兵的話,‘霞’號豈不是要人滿為患了?”

“不過也沒持續多久啦。”提督聳聳肩,“在‘島風’和‘雷’那裏先後呆了不到三年,我就成功圓夢,到了‘北上’。那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巡洋艦哦,還是美夢中的美夢,重雷裝巡洋艦哦~~~”名叫曉的提督一本正經地朝少女搖了搖手指,拖著長聲“重雷裝巡洋艦哦~~~”,但語氣立即一轉,“……當然實際結果是如何,我就不多說了。”

確實也無需多說——在曉被調到北上號的時候,太平洋戰爭已經徹底向著不利的方向發展,中途島和瓜島的兩場慘敗已經使他們失去了戰爭的主動權。實際上,此時連曉所憧憬的山本五十六將軍——或許應該叫元帥——也已經被擊墜。

被委以重望的重雷裝巡洋艦,直到最後甚至一雷未發。

“這兩年,我幾乎沒有進行任何戰鬥任務,但官位倒是一升再升。”少年提督的語氣沒有一點自豪的成分,“也是,因為和我軍齡相似、在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前服役的戰友,已經玉碎過半了……昭和十九年晉升艦長,從吳港轉移之前更是成了提督,這麼說來還好我選對了旗艦。”

少女也笑了出來:“畢竟已經是惡名昭彰了嘛,都說是吳港雪風,佐世保時……”

少女的神色突然黯淡下來。從剛剛開始,自己和提督所談起的軍艦,除了自己之外,如今……已經全部被擊沉,其中也包括曾經與自己共享有這個不好說是美名還是罵名的“時雨”和姊妹艦“野分”。曾經殺氣騰騰奔赴太平洋戰場的帝國聯合艦隊,至今竟然隻剩下這麼寥寥數艘船。

而且,還是在盟軍海軍的嚴密封鎖下苟延殘喘。

“如果真的是因為我的存在而導致姐妹們的全滅的話……”少女——驅逐艦雪風低下了頭。

“完全不是這回事。”提督語氣堅定,“如果你真的有著某種特別的幸運的話,也並不是你的罪責——隻不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而已,你所不在的戰場上,我們還不是主力艦非傷即沉……這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們的。”

“你……們?”少女神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