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曉嵐有一年到福建檢查地方教育工作時,借住在一座古寺裏。他的師爺鍾忻湖不知道受到了什麼景物觸動,跟紀曉嵐說起他朋友的一樁見聞。
鍾忻湖的朋友也是個師爺,曾經在某公的幕府裏工作,但這個師爺不是直接受某公領導,而是被一個資曆老一點的師爺領導,相當於現在的秘書受秘書長領導一樣。有一次,“秘書”與“秘書長”一起跟隨某公出差,因為會同查勘某一樁公案,有一夜,和某公以及當地的地方首腦一起借宿在古寺裏。
月色朦朧中,“秘書”看見某公的窗下似乎有人影在晃動。隻見影子徘徊了很久,慢慢地上了鍾樓。他看到那影子的舉止動作,心裏知道是鬼怪,但是因為一向膽子很大,並不害怕,一路悄悄跟隨影子。到了鍾樓前,見樓門上的鎖都已經生鏽,但聽見樓裏麵卻好像有兩個聲音在交談。
一個聲音說:“怎麼,白跑了一趟?”另一個說:“唉——,這個地方很少有官吏來,今天,好不容易有兩個大官住在一起,我本想,將等待夜深人靜以後,找他們申訴我的冤情。剛才在窗子底下等候的時候,無意當中聽見他們在討論,討論的內容,不是揣摩怎麼迎合上司,就是討論怎麼消除做錯了事情的痕跡,怎麼填補工作失誤造成的損失,怎麼設法遮掩過去;這樣的人怎麼能申雪我的冤案呢!太失望了。”然後就隻能聽到好像是相對歎息的聲音。“秘書”還想再聽聽,裏麵竟沉寂得像是沒有人跡一般了。
第二天,“秘書”悄悄把夜裏的見聞告訴“秘書長”,“秘書長”竟然臉色大變,對“秘書”急急搖搖手,告誡他不要多言多語多管閑事,所以“秘書”至今不知道這座古寺裏到底曾有過什麼冤情。
紀曉嵐寫《閱微草堂筆記》,是為了道德教化,很顯然,他不願意惹麻煩,所以,記下這個故事後,他又寫了自己的看法:這件事,是鍾忻湖的朋友有什麼事情對某公懷恨在心,所以編造出這番話,來描繪某公巧於趨吉避禍,連鬼都看不起。紀曉嵐似乎是在幫某公辯解:如果就這一件事情而論,鬼的樣子,別人沒有親眼目睹;鬼議論某公的話,別人也沒有親耳聽到。整個故事,恍恍惚惚,撲朔迷離,飄渺茫然,沒有確實的證據。陽間有包龍圖,陰間有閻羅王,都是最公正無私的,即使是這個鬼魂的冤情陽間沒有來得及審清楚,難道冥府也沒有辦法著手處理,竟然還要這樣偶然僥幸地寄希望於某公嗎?
紀曉嵐在故事後麵的這一番議論看起來簡直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民間把紀曉嵐當成是現實生活中智慧的化身,這一則筆記可窺一斑。
除了《四庫全書》的編撰之外,紀曉嵐的其他政績有待考證。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紀曉嵐非常注重官員的職業道德。顯然,這個某公,是他的一個熟人,至少,在紀曉嵐寫下這則筆記時,還不方便公布他的姓氏;不僅是不能公布,還要為其避諱,還擔心此人看到這則文字時主動對號入座,所以在講完故事後,紀曉嵐來了這麼一段類似於畫蛇添足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