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柔軟的石頭——讀何荷小說集《鐵馬冰河》
一
何荷在電話裏跟我說,她要出一本小說集,並請我寫幾句話。第二天就把一摞書稿送來,於是我有幸成了她的第一個讀者。
何荷是我的學生。學生雲者,我向來以為,不過帶著他們讀幾本書罷了,至於能否成才,完全取決於學生個人的造化。當然,我所謂的造化,包括個人的先天稟賦和後天努力。何荷恰恰是我的學生中最有造化者之一,我還記得她大學畢業之後,又出現在報考解放軍藝術學院的考場上,麵對著眾多考官轟炸式的提問,她不慌不忙,侃侃而談,表現出成竹在胸的淡定和超乎尋常的聰慧。時光荏苒,十餘年過去,這一幕在我的記憶中仍未褪色淡去。
何荷後來由空軍航空兵某部調到軍事科學院工作,有機會接觸大量的軍事曆史資料,記得有一年我在寫一個劇本時還去她那裏查閱有關戰例。今天,我在拜讀這些書稿的時候,聯想到她的生活經曆,似乎終於悟出一點什麼。
二
何荷的小說,從題材看大體上有三個部分,一是中國軍人在那場爭取民族獨立與解放戰爭中的隱忍與決絕,一是神話故事的重構,一是蘇俄風土人情的展現。題材跨度之大,內容涉獵之廣,寫作資源之稀缺,都給書寫帶來一定難度。但何荷知難而上,愣是在沙化的土地上開墾出一片綠洲。這恐怕得益於她的敘述技巧——重構,即在真實的背景上另外敘述一個故事。
例如,《鐵馬冰河》寫張自忠將軍率領從西北軍成長起來的一支部隊轉戰南北,最後戰死在南瓜店。這本來被史家和文藝作品反複敘述的故事,何荷卻用剃頭匠小杜師傅的視角重新敘述這段波瀾壯闊的曆史場景,拉開了敘述對象和敘述主體的距離,看上去耳熟能詳的曆史事件產生了陌生化的效果,使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都得到了強化。特別是小杜師傅為張自忠將軍遺體理發和刮臉的細節設計,更具有某種象征意味,讀來讓人深思。初時,我認為“鐵馬冰河”這個典太熟,但隨即領會,這個意向既能表達張自忠將軍的報國孤憤,又反映了小杜師傅被卷入曆史的洪流,更強烈地暗示出作者本人骨子裏的一絲金戈鐵馬之意。
《虞美人盛開的瞬間》以中國遠征軍某總預備隊為背景,塑造了以鬱藎軒為代表的幾個學生兵沐浴著血雨腥風的成長過程。二十一歲的鬱藎軒負傷住進醫院,被一位漂亮的護士姐姐“俘虜”,“他投入一場不熟悉的戰鬥。戰鬥著,卻無比舒服。”一次不期而遇的男歡女愛成了他的“成人禮”,當他的上峰章漢騫談笑著揭穿他的老底,自己也坦率地承認第一次帶兵打仗,老爺子慷慨地給了他兩個通房丫頭,於是他們更加明白男人在這場保家衛國的戰爭中浴血奮戰的意義所在,“你我苟活至今,實是老天眷顧,留我輩以殘軀保衛父老鄉親兄弟姐妹”,最後馬革裹屍,戰死沙場。
如果說《鐵馬冰河》、《虞美人盛開的瞬間》等把虛構的故事植根於抗日戰爭的正麵戰場,那麼《前夜》的故事則發生在我人民解放軍華野六縱與張靈甫整編七十四師在魯西南一場攻堅戰的真實背景上。小說沒有展開戰場全景廝殺,而是攫取一朵小小的浪花——金巧和辰生姐弟個人命運與整個戰爭的關係,從而展現了這場生死決戰的重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