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展雄,出生於柳下村,記憶中隻有一個當教書匠的哥哥,叫做展禽。如果當初爸媽是想叫我一展雄風的話,那哥哥呢?難道隻想讓他養家禽,我想不通。
我常常去找村裏的長輩,央求他們給我哥改個名字。他是太不適合養家禽了,他是靠學生父母送的小米粥把我喂大,弄得我想吃肉都得去山林裏自己捕,他又不會做工具,那些魚了鳥了,就要我徒手去抓,十歲那年我抓了一隻豹子,吃了兩天,肉壞掉了!
近朱者赤,其實我早年跟哥哥學過一些書,讀的多了,也就摸到些規律,多加些之乎者也的語氣詞,別人聽見就覺得很有學問!比如我十五歲那年跟人家打架時,就說:“汝用磚乎,我不在乎,你有種乎,能乎死我就乎……”人家才不聽我的大論,拿起石頭就撲過來,饒是我捕魚捉鳥練的反應快,一把把他摔在地上,正準備踏上一腳,突然想起哥哥教我的“得饒人處且饒人”來,遲疑了片刻。哪知這當口他已站了,用石頭把我砸了滿身鮮血,等我反應過來,他早不知哪裏去了。我在地上奄奄一息時,到底是小妹玲玲最先發現了我,她抱著我,還以為我死掉了,哭啊哭的,我意識也不清楚,就覺得自己躺在一堆棉花垛裏,一滴滴液體吧嗒吧嗒落在我臉上,流進我滿布血絲的喉嚨裏,甜絲絲的,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種甜。
關於玲玲的身世,我提一下。她其實也沒什麼身世了,就是我哥一年冬天突然發現我家門口有一個凍僵的冰人,就抱回來,那時她凍的厲害,我哥脫了衣服抱了她一夜才讓她活過來,第二天鄰居都來看她,一瞅她的模樣,都誇我哥有福,後來知道我哥像塊木頭似的抱了她一夜,當麵就叫我哥聖人,還說什麼坐懷不亂的話。其實背地裏,都說我哥是塊榆木疙瘩,我這次的打架,也是因為這背地裏的暗語。
由於我受了這麼大的欺負,哥哥自然不能不管。他當天就去找人家理論,說一些仁義之類的話。人家態度也很好,連連說是,隻是我哥哥走後,那人的家長好好的誇了自己兒子一番,說什麼別聽那書呆子瞎扯蛋,打架就是要沾光,留一身傷算什麼本事。我氣不過,抓了一把石子砸到丫的腦瓜子上,拔腿就跑。丫捂著頭就追出來,這一跑就是兩裏地,他氣喘籲籲的,一直是罵。我再也不相信那些個乎啊乎了,回過身,一把把他拽倒,毫不猶豫的踏上一腳。
這是對待惡人的方法,當你把他打倒時,不管他多麼可憐,一定要踏上一腳,叫他永無還手之力。
可我很快惹禍了。丫的舅舅就是縣官,帶著一幫混混來我們家裏鬧騰,至於縣官為什麼帶混混而不是衙役,我就不知道了。他們大概要哥哥把我交出來,揍我一頓。我一看這還了得,馬上出來把他們挨個打趴下,又在屁股上狠狠踏上一腳。
我又惹更大的禍了。
哥哥馬上給我收拾行李,要我出去避避。我問為什麼要避避,他們來了大不了再挨個踏上一腳。哥哥說不行,他們是官,我們是民,自古民就是怕官的。我說這個和你教我的書上的不一樣,民怕官,官怎麼為民做主呢?哥哥是坐懷不亂的聖人,哥哥才該去當官。我把他們都打趴下,給哥哥當官。哥哥又說了一堆勞什子的玩意兒,之之乎乎的搞得我頭都大了。我說哥哥你別說了,我知道哥哥為什麼當不了官,人家每天出門都有大馬,還能公馬母用,違規停馬,人當馬用,再從廁紙裏寫一堆之之乎乎的東西給你當寶貝供著。好吧!我走,我走了就不回來了。
一聽到走字,一直窩在閨房裏在學堂、飯堂、閨房過三點一線生活的玲玲沉不住氣了,一下子衝到院子裏,大大的眼睛裏忽閃著亮晶晶的光。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對我哥說:我要把玲玲帶走。
哥哥說:“人家這麼好的姑娘怎麼能跟你野去。她要學習針織女工,到時候找個好人家嫁了。”
若說耽誤,跟著你這坐懷不亂的哥哥才是耽誤了呢!
你小子說什麼呢!長兄如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再說,也得問人家玲玲願不願意跟你招搖過市,拋頭露麵。大姑娘家家的,應該知書達理……
我頭都大了,趕緊打斷哥哥,說,玲玲,你選吧!
玲玲盯著我看了好久,始終沒敢邁出那一步。
“展先生,有個叫丘的年輕人找你”鄰居來敲門。
哥哥馬上有了笑意,他對這個叫做丘的人,還是十分聊的來的。他匆匆去了,拋下一句話:“等我回來再說。”
等你回來?我拉起玲玲的手,不由分說的逃走了,我們的腳步越來越輕快,好像正奔向無邊無際的自由。
江湖,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