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3)

跨文化的紅燒魚。

在劍橋,透過古老的木門,看到的是古老的學院。

OldEngland

古老的英格蘭

在評價莎士比亞時,學者一般都這樣認為:他所寫的故事不管是發生在北歐還是在意大利,他的作品字字句句寫的都是快樂的英格蘭、古老的英格蘭。的確,從踏上那片土地的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在思索:這個國家的哪些特點是它最為獨特的?它的確有很多獨特之處,但我始終覺得,“古老”是它極其顯著的一個特點。

作為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國家之一,英國當然也是“與時倶進”的。曆史上,英國人發明了世界上最早的蒸汽機,擁有世界上最早的火車;而現在,他們擁有世界上最尖端的克隆技術。然而,這個老牌的資本主義國家,在玩弄最新的科學發明的同時,總愛把最古老的東西存留下來,並且落實在當代生活的許多細節當中。祖上砌的房子,不能輕易拆掉,如果要修路,道路可以繞開,房子依然矗立;這就是為什麼他們的街道或道路總比我們的有更多的彎道。祖上的建築就是舊得隻剩下廢墟了,廢墟也得好生留著,既不輕易清理掉,也不愚蠢地將它複原。劍橋和牛津代表著英國最高的學術研究水平,但那些最尖端的成果往往是在八九百年的古宅裏實驗出來的。

一月下旬,我跟我的第一個房東去看她女兒Wendy,到她家去包餃子。驅車40分鍾左右,我們到了Wendy家。那是Kenilworth鄉間極普通的一所房子。一樓很狹窄,進門先經過餐廳,客廳矮得令人壓抑。Wendy很得意地告訴我,這是他們家新買的房子。新買的房子?我一臉的不解。更令我驚訝的是,Wendy告訴我,她這房子是維多利亞時代的建築,距今已經三四百年。天!這麼古老的房子還沒有給貼上標簽,給“保護”起來,而是在居民的手上倒來倒去!當我走在各個居民區之間時,我十分留意一樣東西,那就是腳手架,但我很少見到。我常開玩笑地對朋友說:“這些英國鬼子,怎麼在我來之前把房子全造好了?”

房子固然是舊,甚至古老,他們的生活方式有很多仍然帶著顯著的19世紀、18世紀,乃至更早時候的痕跡。在日常生活中,雖然英國人跟世界各民族一樣,在生活的各個方麵享受著最新的產品,但是,在他們的生活中,我們隨處可以看到19世紀之前的小說中所寫到的器物;雖然現在是21世紀,但是,18世紀、17世紀的東西,在他們的生活中依然隨處可見。酒吧總是那麼小小的,裏麵的光線總是那麼暗暗的,室內的家具、陳設總是那麼笨拙,用又厚又粗的木板釘成。太陽下山後,人們還像17世紀那樣在那昏暗的燈光下默默地喝酒;並且還像“舊時代”一樣,有文(詩)人偶爾到酒吧裏朗誦他們的作品。大本鍾修建於19世紀前期,到現在誰也沒有覺得它的存在不合時宜。

房子是舊的,道路是舊的,酒吧是舊的,樹林是古老的,隻有那綠永遠是新的。但英國人並不因為他們的東西是“舊的”而自慚形穢,相反,這正是他們沾沾自喜的資本。不但有形的東西是舊的,就連他們那套政體也是多年來始終保持著。律師們多少年來穿著同一種服裝;法官們多少年來用同一個動作揮動著那把小錘子;那幾個傳統的節日,多少年來一個不添加,一個不減少;咱們中國人很多年不抽自己“親手”卷的香煙了,但在英國,幾乎每個小商店裏,都可以買到煙絲和卷煙紙,而這玩意兒在咱們“新”中國幾乎買不到了。

初到英國時,我抽的是從上海帶去的卷煙,後來存貨越來越少,經同好們介紹,才知有煙絲賣;於是我隔三岔五地到我“家”旁邊的一個印度人開的小店去買煙絲和卷煙紙。起初很虛榮,不敢大張旗鼓地抽自卷的煙,後來到酒吧一看,才知道,很多人都抽煙絲,都舍不得買5塊錢一包的香煙呢。

雖然有英超聯賽的瘋狂,但整個英國是寧靜的。每天去大學的路上,我都要經過一處小火車站。那火車站大約有100多平方米那麼大,紅磚牆配著黑瓦,那麼小,但又那麼和諧。站長告訴我,那火車站30年前就在那裏,30年後仍然是那個樣子,沒有與時俱進。每天都隻有三三兩兩的人來乘車,火車轟鳴著開走後,一切又歸於安寧一依然是一處寂寞的小站,如30年前。是的,我等火車的那個小站上的那種寧靜的氣氛,一定跟英國20世紀初的著名詩人拉金等火車時的氣氛是一致的。每當我在那小站上等火車時,我便想起拉金,因為他當時就住在那附近,因為他上的亨利八世中學就在我“家”後麵。

是的,走在英國的草地上,看著近處和遠處的民宅,我常常覺得這個國家既是活在現在,又是活在過去。那些房子總是那麼陳舊,那些花園總是帶著古韻,隻有從木柵欄的縫隙間伸到外麵來的那些花兒,永遠那麼新鮮。不過,別以為英國人都落伍了,如果你仔細看看,那些陳舊的房子大多數都配備著先進的設備;就在我們熱衷於安裝各種各樣的防盜窗、莎士比亞之妻安妮?哈瑟維幼年生活的地方:一座400多年的農舍。

防盜門的時候,這些英國居民的貌不驚人的房子都有先進的報警設施,並且和警察局直接相連。

但是,英國的先進也好,現代化也好,毫無張揚的樣子;他們的現代化是“藏”在生活的裏麵的,而顯露在外麵的,則是古老的氣息。這就有如,某人穿著最好的名牌內衣,外麵卻罩著件破風衣;相反,我們一些地方的現代化似乎是用貂皮大衣罩住些破棉絮。

古老的英格蘭的古老是徹頭徹尾的,從南部的布賴頓到北方的Inverness,洋溢著的無不是古老的氣息。而這種古老在格拉斯哥,在愛丁堡,在約克,在倫敦,似乎顯得更加突出。當你走進倫敦的那些古老的街區,你便是走進了許許多多的古老的故事。

在倫敦——漢普斯特區的那處濟慈的故居還在,他寫下著名的《夜鶯頌》的那個花園還在,雖然今天我們聽到那些仍在歌唱的夜鶯已經不是濟慈所聽到的夜鶯;在南沃克區,狄更斯在其作品《小杜麗》中寫到的喬治客棧還在,雖然它建於1677年;在漢普斯特德,濟慈當年經常和柯立芝一同散步的那個公園裏的“白色的蜿蜒小徑”還在;聖保羅大教堂的約翰?多恩的墓碑還在,更令人驚異的是,墓碑上被1666年的倫敦大火燒過的痕跡,仍然保留著;多芬街上的布朗飯店至今還保留著當年吉卜林和他的妻子婚後的住所;喬治?愛略特最愛光顧的飯館還在;狄更斯寫《孤星血淚》的道蒂街49號還在;滑鐵盧街上,狄更斯和薩克雷吵架之後又重修舊好的那處俱樂部還在;倫敦塔橋還在,皇家格林尼治天文台還在……這就是倫敦。

建築物要留著,連某某人散過步的小徑也要留著,連某和某吵過架的地方也不能輕易地從城市裏“刪”掉。牛津大學裏一些學院的木門有的大概有四五百年了,稍微用點力就能把它們拽下來,舊得快掉渣了,但人家就是舍不得換扇新的。

但是,古老不能簡單地理解為陳舊,古老也不是不舒適;古老才有文化,因為文化是積澱,文化是一般過去時的一般現在時呈現,文化不僅存在於書本中,也存在於住過的房子裏,走過的小徑上。

前麵我說過,那麼多的東西都是舊的,但有樣東西是新的,那就是自然。再古老的房子旁,都會有鮮花盛開,都會有綠樹生長。其實,再美再堂皇的建築,如果沒有自然的點綴、映襯,必然是醜陋的。

正像自然界的美需要我們慢下腳步,從容地欣賞那樣,英國的古老,同樣需要我們把一顆浮躁的心平靜下來,仔細地去品,就像我們喝中國茶那樣。

白金漢宮前的衛兵。

英國人也迷信。

在英國過了個中國年,幾天來都覺得憋悶。星期三是大年初一,弄得我整個周末都心情不愉快。所以,我的結論是,在海外的人最怕過的就是自己的傳統節日;而最奢侈不過的則是在自己的國家過洋人的節日,比如聖誕節、情人節什麼的。

星期一,我正是帶著這種憋悶的情緒進了沃裏克大學圖書館,第一件事便是翻看這兩天的報紙。幾天來英國媒體關注得最多的是王子查爾斯和卡米拉的婚事。戴安娜王妃遭遇車禍後,關於查爾斯的新聞(緋聞)似乎就沒有中斷過,而現在查爾斯終於在2月10日(中國的大年初二)正式向媒體宣布了他和卡米拉訂婚的消息;這樣,對於查爾斯會不會跟他多年來的戀人結婚的“懸念”終於水落石出。此間英國媒體像《衛報》、《每日電訊》等關注、討論、報道得最多的是查爾斯跟卡米拉結婚,對君主體製會有多大影響,高齡的女王肯不肯退位,56歲的查爾斯何時能繼承王位,還是由他的兒子威廉繼承,等等。

不過,在瀏覽這些報紙時最讓我覺得有趣的或讓我關心的並給我帶來好心情的倒不是這些;讓我在圖書館裏不禁笑出聲的是兩點:一是這對有情人為什麼把婚期定在四月八日;二是他們可以結合的理由。

在聖誕前後,王室就為查爾斯的婚事而謀劃。為什麼把婚期定在四月八日?這個問題會令我們想到很多因素;有的人說不定會去翻英國曆史,看看這一天究竟是個啥日子。其實這個問題中國人最容易回答,難就難在這是發生在英國的事。寫到這裏,一些讀者可能已經猜到了。婚期定在八日,是按照中國人的習慣。英國人也已經注意到,“八”這個數字在中國是個“幸運”的數字,表示Lucky,盡管他們可能並不知道“八”與“發”(Prosperous)的諧音。總之,在多方麵權衡後,王室同意將婚禮定在四月八日舉行。

至於查爾斯和卡米拉能不能結婚,或結婚是否合適,媒體一直在做民意測驗,測驗結果也像英國的天氣一樣,變來變去。當然,決定婚姻的主要因素是愛情,但僅僅有愛情還不足以讓王子的婚姻名正言順(還是做平民好啊)。使得這對有情人的婚事能讓人覺得合理的最終又是中國民俗文化。原來,他們去谘詢了一位中國的占星家。那位中國占星家問了雙方的生辰八字後很鄭重地告訴他們,“小兩口”命相毫不相克,是好命。這“好命”的結論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很簡單,由出生年月可以推算出他們的屬相(Animalsign)原來查爾斯王子屬老鼠,卡米拉屬豬,鼠和豬不相克,是般配的,亦即“好命”,並因此得出結論,他們是可以結婚的。

讀到這裏,我禁不住笑了,沒想到英國人也這麼迷信;同時,我又惡作劇地覺得,在全球化時代,中國的占星術在世界上還是大有可為的。當然,我又有點憤憤不平:這麼簡單的事,怎麼給別人攬去了;下次王室裏

的哪位王子結婚,我一定要去給他們做谘詢,掙幾個英鎊到設得蘭群島去旅遊。

翻完報紙後我隨即給在美國的一個朋友發了個電郵,告訴他查爾斯王子原來屬鼠,卡米拉原來屬豬。我還對他發表議論說:查爾斯跟戴安娜的婚姻以悲劇結束,一定是沒有請中國的星相家;我還進一步推測:戴安娜王妃一定是屬狗,或屬貓的。

讀到這樣有趣的東西,我終於從過年的“陰霾”中走了出來。

補記:不過後來查爾斯和卡米拉的婚禮並沒有如願地在4月8日舉行;因為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在4月2日去世,教廷將他的葬禮定在4月8日,因為查爾斯王子應該參加其葬禮,婚禮隻好推遲一天,到4月9日了。

4月9日補記

春天是英國狩獵的好季節。

有政治頭腦的狐狸。

春季狩獵是英格蘭數百年來的傳統。到了狩獵的時節,獵手們身著盛裝,騎著高頭大馬,前後簇擁著成群的獵狗,浩浩蕩蕩,場麵甚是壯觀。然而,這樣一種古老的體育活動,最近卻受到布萊爾政府新的立法的限製。從2005年2月18日起,狩獵者不可借助於獵狗打獵,這無疑使得這項運動的樂趣大為下降。許多狩獵者對此非常失望,並因此對布萊爾大加指責。2月17日,被看作是一個古老時代的結束,很多狩獵愛好者還在野外舉行“告別儀式”,傷感地與一種古老的風尚說再見。

2月17日這天的狩獵活動中,出現了有趣的、意味深長的一幕。對此,英國的好幾家主流報紙,如《獨立者》、《每日電訊》、《時報》都相繼進行了報道;有的媒體甚至還加了編者按,進行評述。

這一天,在南達漢姆(SouthDurham),一群獵手發現了一隻狐狸,便一路圍追。八十匹馬、三十五隻獵犬,還有很多的步行者,一直緊追不放。而那狐狸卻始終不屈不撓,越過田野,淌過溪流,穿過一處穀倉,亡命十五英裏,最後來到了布萊爾在當地的宅第,鑽進了地下。當天涉獵隊的主席肖頓先生說:“根據慣例,在狩獵中,如果一隻狐狸成功逃遁到地下,追捕便告結束,表明在人獸較量中,動物獲勝了。”再說,在首相的宅第附近大動幹戈,也未必合宜。

據報道,這隻狐狸所隱藏的地方,正是其多年的老巢。這隻狐狸終於成功擺脫了追剿。《每日電訊》(Daily Telegraph)報道說,獵手們五年來一直在獵捕這隻狐狸,但它就是一次又一次成功逃脫。媒體的分析認為,這是一隻能力超強的、狡猾的、不屈不撓的狐狸;更主要的是,它是“托尼的狐狸(Tony’sfox),因為它似乎深知首相托尼?布萊爾(Tony Blair)反對獵狐,而把老巢築在首相的宅第旁;顯而易見,這又是一隻具有政治頭腦和政治敏銳性的狐狸。在激烈的黨派鬥爭和變幻莫測的政治風雲中,它知道該站在哪個陣營、選擇什麼方向而不至招來殺身之禍。

在其亡命過程中,獵手們注意到,那狐狸曾逃到一座小山的山頂上,左顧右盼,四下張望。在高瞻遠矚、審時度勢過一陣之後,它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前途之所在,並最終堅定了自己的方向:毫不猶豫地朝布萊爾家的方向一路狂奔,且在當今英國最顯赫的政治家那裏,覓得藏身之地。因此,英國媒體便不約而同地稱它是“政治狐狸”(politicalfox)。至於明年再想捉到這隻狐狸似乎更難了,因為根據英國新的法律,從今年2月18日起,借助獵犬的狩獵將被罰款5000英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