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下)1(1 / 2)

十七

一句老土的俗話:“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後悔,因為這時你才發現失去的是多麼的重要。”浪子也有浪子的情懷,在吳保平的世界裏,他尋求的都是自我掌控,一旦脫離這個標準,即使再美好的事物,如果會受到多種不確定因素的影響,出現意外的話,最終的結果也許就是放棄。這就是這個鄉村青年一直以來形成的邏輯,所以在對於金錢的追逐上,吳保平可以排除萬難極力爭取,並幸好這個美好的時代給予了他很多的機會,同樣對於肉體的快感也一樣。不過對於感情,他似乎讓人捉摸不定,甚至於自己都很難抓住自己。所以當許蕾蕾天生誘人的身體和深邃攝人、飽含感情的眼神同時給予吳保平強烈的衝擊後,這個在世俗中遊刃有餘的男人終於跌到了無法自己左右的深淵。對於他來說第一反應就是逃離,這真是一個讓人唏噓的矛盾體,隻是現在這樣的矛盾給予吳保平一個無法釋懷的打擊,也許是永久性的,是無法愈合的創傷。

酒、賭博占據了吳保平生活的大部分,他喜歡喝完酒後去賭博的方式更加甚於賭完去喝酒慶祝,前者更加令人沉醉,後者情緒包含不確定性。對於酒,吳保平天生不是神力,最多隻能隨身沾點洋酒,而對於賭,吳保平倒是越玩越大,從小店麻將亂賭,到加入鄉鎮企業家俱樂部參加群賭。這個當地鄉鎮企業家俱樂部實施會員製,本地鄉鎮企業家淨資產在500萬元,並由俱樂部認可人員推薦的才有資格注冊。這個俱樂部不在於交流企業經營經驗,而在於“人生的享受和消費”,低級別的享受有賭博、女人,高級別的冒險有毒品以及更多從國外引進的不為外人所知的變態遊戲,俱樂部的經營者是閩南人,而更多股東便是個謎。吳保平在拒絕入會好幾次後,終於由他的姘頭,富豪歌舞廳的當家花旦陳麗娜推薦入會,而後陳麗娜變成了吳保平長期的賭博搭檔和姘居對象……

除了天氣的轉變和人情的往複,鄉村裏的時間好像每天都這麼過著。稻田的早晚稻、麥子一茬接著一茬,竹林裏的竹筍每年都那個時候吐芽,夏季的蛙聲,冬天的西北風,每天清晨一群人從各自的屋子出來走進位於國道旁邊的各個工廠,又在深夜從燈火通明的車間摸著通紅的眼睛回去。集裝箱在公路上呼嘯,生活就如陀螺一般,快速地轉著卻又感覺好像沒有太多的變化。吳保平已經兩個月沒有來過工廠了,有保法在,大家也沒覺得奇怪,隻是私下裏偶爾成為間歇時候的談資。

吳保法最近一直在籌劃著新的領域,就是開拓箱包加工領域。相對來說這個領域目前的附加值遠遠超過服裝加工,每天忙得暈頭轉向。這天晚上剛睡下,就有一個電話過來,是陌生的號碼,不過聲音卻不陌生:“保法,睡了嗎?”

對方的聲音好像很虛弱,但又很急切,保法坐起來:“哥,剛想呢,你在哪裏呢?”

“別管我在哪裏,你現在身邊有錢嗎?我需要現金。”另一邊的吳保平似乎非常著急。

“有點,不過不知道夠不夠?你需要多少?”

“100萬,現金!”

“100萬?”保法呼得從床上起來,“你要做什麼用?”

“我輸錢了,欠了人家,需要現金。”保平似乎預料到保法的反應,繼續說道,“明天下午五點,泉塘李村臨時漁港,不然我要被丟到海裏……”還沒說完,似乎旁邊有人在催促著什麼然後就掛斷了。

這樣的情形,吳保法無數次在香港電影裏看到過,卻沒有想到有朝一日發生在自己兄弟倆的身上。想到此處他渾身一個激靈,剛才的睡意頃刻間蕩然無存,連夜叫上了族裏的兩個大漢預備第二天當保鏢。

其實有時候好多事情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複雜,有時候又遠遠沒有自己估計的那麼簡單。對於前者而言,保法和兩個保鏢背著兩個大包來到了預定點,而對方隻有兩個人,看起來幹癟幹癟的;對於後者而言,對方對保平兄弟兩個的了解可能超過他們自己,兩個幹癟的人不起眼,不過人家手裏自製的短槍足以讓保法三個人頭皮發麻。

幾個人上了船,大概向海中間開了半個小時,與另外一條船接上。從船上走下兩個人檢查了錢的數量和真假,朝剛才帶頭的兩個人點了點頭,便背著背包跳上船揚長而去。帶頭的幹癟中年人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遞給保法,是保平的借條,保法確認了一下哥哥的簽名,問道:“人呢?”

對方遞過來一張紙,上麵打印了一行字:“錢到安全的地方後馬上放,最晚24小時內。”保法拿著紙,轉身看了看旁邊的兩個“保鏢”,他們哪裏見過這樣的陣勢,早就臉色煞白,毫無血色,額頭都是汗珠。看來指望不了他們了,但現在還能怎麼樣呢?船到岸,吳保法上岸後一邊看著對方的兩個人,一邊還想說著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聲音來,眼巴巴看著兩人開著船消失在海麵上。

保平終究是回來了。那天夜已經很深了,富蘭廠裏難得的安靜。由於近一階段的單子做得七七八八了,工人晚上就暫時不用加班。辦公室裏保法一個人正在看著盤點出來的生產單,他喜歡泡在車間和辦公室裏,特別是富蘭廠的這個辦公室是他和哥哥起步的地方,具有特殊的意義。每次遇到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和解決,保法總喜歡在這裏一個人關起門來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