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春還是心念祖國的,他知道在祖國首都還有一群革命戰友即將奔向考場,他表示誠摯哀悼,希望各位戰友們落榜後不要尋死覓活,如果想不開也不要輕生,好死不如賴活著,可以飛到地球另一端一個落後的發展中資本主義富饒國家找到大春同誌。
“落榜?要是落榜我就自殺!”
考試的前一天晚上我沒有失眠,睡得出奇得香,醒來的時候精神煥發。我早就得知,我和小玉還有小綠在一個學校考試,最令我興奮的是,妞子竟然和我在一個教室裏考試。
我在考場裏看到小綠,再也沒有那種親密的笑容了,互相看了對方一眼便算打過招呼了。
考場離我家比較遠,我爸為了讓我把時間都用來休息,特意在考場附近的酒店裏訂了一間房,結束一場考試就在裏麵睡上一會兒。我沒把任何複習的材料帶到酒店,我再也不想看到這些占據我大部分記憶的東西了,我巴不得考完一科就在腦子裏把這些東西全都抹去,什麼狗屁古文、默寫詩詞、鑒賞立體幾何、各種函數、詞語搭配、完形填空、國民革命、熱帶季風、物質與意識,這些全是我頭腦裏的碎片、渣子。
考試的第一天,北京一反常態,不再燥熱,天氣陰涼。我的心情更加好了,尤其是看到小綠那張臭臉的時候,這種良好的心態讓我冷靜地解決掉了一個又一個難題。每考完一科,我和妞子就坐在操場上抽煙,看著一張張苦瓜臉,聽著他們嘴裏叨咕什麼完蛋了,考不好了。
這類人直到高考的時候還忘不了這種低調的炫耀。
有了第一天陰涼的天氣做鋪墊,第二天的北京下起了雨。說來真巧,我下午前腳邁進考場,後腳就掉起了雨點兒,我聽英語聽力的時候外麵雨聲嘩啦啦響個不停,我兩天來的好心情全都沒了。每次我剛想把精力全都集中在廣播裏,仔細聽聽這倆外國人到底在說什麼,但隻要那倆人有一個人停下沒聲兒了,我的耳朵馬上就飛到窗戶外邊兒去聽下雨了。
漸漸地,我就聽不見聽力的內容了,耳朵裏、腦子裏全都是雨聲,“劈裏啪啦”地打在鐵皮房簷上,氣得我想找塊兒塑料布把整個樓都給糊上。
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喇叭裏都沒有聲兒了,聽力做完了。我眼睛一酸差點兒哭出來,好幾十分就這麼白送了。剩下的時間我仍舊沒有集中精力,我在反複思考我到底是怎麼了。
後來我明白了,其實我心裏一點兒都不痛快,因為我那有恃無恐的日子就要到頭兒了,就在考完英語離開考場的那一刻起,我再也沒有什麼可以揮霍的了。我不像有些人那樣憧憬大學生活,我覺得上了大學就意味著我該工作養家糊口了,不能整天跟傻子似的樂嗬嗬還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了。
可能是老天爺都替我、替我們感到難過,對於這段日子他不能獻上什麼禮物,就哭一鼻子當做祭奠。我看了看表,還有一個小時,我連聽力題都沒蒙呢。
我鬆了鬆褲腰帶,鋪開試卷。外麵的雨聲聽起來一點兒都不煩了,很有節奏,像是給我擊鼓助威。我深受鼓舞,橫刀立馬,揮毫潑墨,不光殺得敵人屁滾尿流,我自己也憋了一泡尿,憋得相當難受。
交了試卷我也沒覺得一身輕鬆,拉著妞子奔向了廁所。真巧,我在廁所門口遇到了小綠。
“考完了。”我難得對她露出笑臉。
“嗯,考完了。”
“結束了。”
她的笑容剛剛僵硬,沒等她回話我就消失在廁所深邃的過道裏。不是我不敢麵對她,也不是我不想說什麼了,更不是我因為傷感而泣不成聲,而是我的褲子要濕了。
我一身輕鬆,和妞子打著雨傘蹲在操場上抽煙。
“我怎麼覺得不舒服呢,這麼快就完了?”我看著妞子。
“當年中考完了你也這麼說。”
“不不不,這回不一樣,至少我覺得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咱都快折騰到頭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