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十年前(1 / 3)

1963年,雲南保山,大饑(荒)。

我爺爺本是個遊手好閑,好吃懶做之人,又恰巧生不逢時的遇上災年,更是慘上加慘,天天餓的頭昏眼花,差點一命嗚呼。故事開始於燥熱的夏天,我爺爺正餓的心慌,火急火燎的在草席上翻來覆去,好不容易才睡著,哪知正迷迷糊糊間,村裏突然炸開了鍋,亂做一團。他罵了句娘,就要出門去看看是誰擾了他的清夢,順便教訓教訓他。誰知剛走出院門,便見火光衝天,煙霧繚繞,我爺爺一驚,以為是*******或是美帝發射了原子彈,心想完了,要為國捐軀了,便抱著頭,轉身回屋,準備跑床底下躲。

“張明德,你跑什麼?著火了你沒看見?還往家裏跑?回去找屎吃呐?”生產隊長提著兩個大桶,對著正往家裏躲的爺爺吼道:“還不快上山救火,明天不給你算工分了!”

我爺爺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村後山上著火了,他沒好氣的對生產隊長說到:“隊長,你可冤枉我了,我這不是正以最快的速度回家裏拿木桶嘛,我張明德可是時刻準備著為集體的利益犧牲一切啊。”生產隊長沒工夫和我爺爺瞎扯,白了他一眼後便去組織救火,我爺爺也不敢怠慢這關乎公分多少的事,急忙提上兩隻木桶,裝滿水,往後山奔去……

經過一宿的奮戰,村裏人終於還是撲滅了火,天邊也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我爺爺此時已經是又累又餓,走都走不動了,便把桶一扔,準備靠著一棵被燒裂但還沒有完全燒盡的樹樁休息。哪知還沒能靠下,便看到燒裂開的樹樁裏好像有兩個小人,他眯了眯眼睛,準備叫村裏的人過來看。話還沒喊出口,便發現這兩小人不但不會動,而且好像是金色的。我爺爺腦袋轉的快,認為金色的東西就是值錢的東西,於是便將告訴村裏人的念頭打發了,心想等村裏人都走了自己再悄悄地來看,說不定還能貪個大便宜,發一筆橫財。

樹樁裏的“橫財”一直讓我爺爺耿耿於懷,不去一探究竟,那是不能善罷甘休,甚至連覺也睡不踏實。莫約過了五六日,我爺爺獨自一人背了隻爛口袋上了山,一是去看看那小人還在不在,二呢,是順便找點野菜,那年頭,野菜都是稀缺之物,他沒餓死還真是命大。爺爺找了一天也沒找到野菜,並且到現在連塊樹皮也沒得吃,鮮嫩的樹皮要麼被別人剝了吃,要麼就被那場大火給燒沒了。半晚時分,我爺爺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那棵樹樁旁,用他的話說,那時候他已經是前胸貼後背了,若是沒有那筆“橫財”支撐著他的信念,可能半路就歸了西。

“娘的,這東西難倒長著腿不成?”我爺爺說罷,狠狠的踹了一腳樹樁,說是狠,其實也沒多少力氣了。原來是讓我爺爺耿耿於懷的小金人不見了,我爺爺失望之極,覺得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沒了,甚至懷疑是老天爺故意玩他,給他希望再讓他絕望。我爺爺一屁股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等哭起來他才明白,他哭的不是小金人,他忽然覺得小金人不是那麼重要了,他猛然發現,他哭的是時代、是命運、是人生、是自己、是整個群體、是深深的絕望……

哭完之後,常年風吹日曬的臉上已是滿臉淚橫,我爺爺覺得這或許就是他的命,與其他任何無關。他掛上他的爛口袋,準備回家。當他轉身時,卻看見樹洞下麵有反光,我爺爺急忙伸手進去掏,還真摸到東西了,冰冷冰冷的,可是抽不出來,看來是這顆樹被火燒過之後變得脆弱了,小人便掉進了樹洞的深處,卡在了樹洞裏。我爺爺又是腳蹬又是手拽,在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和消耗了昨天吃的樹皮之後,終於拽出一個小人。

當我爺爺拽出這個小人的同時他也翻了個大跟頭,因肚裏無糧,那是摔得七葷八素的,剛緩過神來定睛一看,雙目正好和那小人的雙目相對。用我爺爺的話說,當時那種恐懼感他一輩子都忘不了,小人不是活物,但那種眼神卻比活物犀利與深邃,隻是一眼便看得我爺爺冷到骨頭裏,仿佛把我爺爺都看透了。冷汗濕透了我爺爺的破衣服。我爺爺說,要是放在現在他早把那小人扔了,但那個時候他就想,反正哪天餓死了也說不定,怕個球。人總是這樣,當你對生活都失去了希望時,往往能夠做出許多不顧後果的事情,或許正因為如此又再次有了希望,又或許直接從希望變成了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