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阿秀(1 / 3)

起風了,仿佛老天爺感知到了我的心緒一般,那風怒吼著,悲鳴著。發絲與裙角隨風舞動,我身著白色連衣裙的身影在這孤寂而幽長的街道中看上去宛如驚濤駭浪之中搖搖欲墜的小帆船。

這個世界於我而言本身便已搖搖欲墜——確切地說,它早已支離破碎。

街邊的燒烤攤老板一臉無奈地在收拾攤子準備提早打烊,也許,他心裏正在詛咒這場即將到來的該死的雨。街道上追逐打鬧的孩子反而更加興奮,我如這般年紀的時候,或許比他們還要瘋狂。一對情侶手拉手在狂風中奔跑,似乎在因為這樣的天氣卻找不到出租車而感到焦躁不安。一切都是那樣的順理成章,似乎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隻有我一個人。

奔跑中的情侶與我擦肩而過,女孩不經意間瞥了我一眼,看樣子驚得險些摔倒——她大概以為見到了鬼——是啊,這樣的天氣,一襲白裙,披頭散發,目光空洞如一潭死水,行屍走肉般閑庭信步——嗬嗬,我就是鬼,當一個人失去了自的一切,她與鬼有什麼區別?

男孩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本打算停下來善意地詢問我到底遇到了什麼困難,隻不過怕身的女孩多心,隻得拉著女孩匆匆離去。

電話響了,看到來電顯示,心中也沒有了任何反應。於是,我機械地用近乎麻木的手指滑動了一下屏幕。

“小雨,你在哪兒?怎麼今天一天都沒接我電話?”他的聲音依舊那樣溫潤如玉,富有磁性。

“在家,今天很累,睡了一整天。”後半句是實話,確切地說,近幾個月以來我整個人無精打采,經常在工作崗位上睡著。我是京南市一家超市的收銀員,因為這樣的原因時常算錯賬而遭到顧客的投訴。我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希望能夠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也正因為這一個星期的假期,我的世界坍塌了。

“哦,”他停頓了大約有兩秒鍾,隨即繼續說到,“要下雨了,把窗戶關好,趕緊睡吧。你這一陣子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莫語,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回答我。”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呃,好,你問吧。”他嘴上這麼說,但我聽得出,他的語氣之中透著勉強,甚至還有一絲的厭倦。

我不以為意,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在外麵還有沒有別的女人?”我想給他一個機會,也想給自己一個機會。

他似乎早就預料到我會如此發問,仿佛天雷勾引起地火一般,對著電話這邊的我用近乎咆哮的聲音說道:“你說你這是第幾次問這樣的問題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隻有你一個,再沒有別人了!你為什麼就不信我?同樣的答案你到底要我重複多少遍才甘心?”

雖然隔著電波,但他那張因為憤怒與厭倦而變得扭曲的臉似乎就清晰地浮現在了我的眼前——嗬嗬,以前的他從來不會對我大喊大叫。

“如果真的有呢?”對話依然在按照既定的方向發展,我也記不得這到底是多少個略帶諷刺的循環,但今晚,這將是最後一次。

“如果我在外麵還有別的女人,你就當場拿刀在我這裏捅!”此時的他一定在用自己的手信誓旦旦地在自己心髒的位置比劃著。

“我累了,睡了。”我掛斷電話,提前終止了這種毫無意義的爭吵。

他沒有機會了,而我,也失去了最後的一絲希望。命運似乎已經為我們安排好了各自的結局,再怎麼掙紮也不過是困獸之鬥,最終難免成為他人的盤中餐、俎上肉。

風越來越大,我如同一隻單薄的的紙風箏在風中飄搖——是那種斷了線的紙風箏。街上似乎隻剩下我一個人了,真的變成了孤魂野鬼嘛。如果此刻給我一個臉部的特寫鏡頭的話,你會驚奇地發現一抹淡淡的微笑,詭異而猙獰。

我此刻,我終於來到了他所住的小區,居民樓的一扇扇窗戶裏透出溫暖的燈光——他家的燈也還亮著。他不是本地人,父母在老家,自己一個人來京南市打工。現在是晚上十一點鍾,他通常十點便會準時關燈睡覺。他的燈,在為誰亮著?

除了上樓梯的腳步聲之外,我似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心跳並沒有加速——緊張、恐懼、憤怒、絕望等等情緒似乎已和我毫無關係。

我並沒有像市井潑婦那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砸門,我覺得那沒有技術含量,而且顯得沒涵養。我還是很有禮貌地在門上輕敲了三下。

“咚咚咚!”

“是阿秀麼?今天天氣不好,你怎麼還過來了,昨天就讓你好好休息的。”他不假思索地說,語氣之中透著那令人熟悉卻又陌生的關切。與此同時,我聽到了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嗬嗬,她叫阿秀,很好。

門開了,我看到了他的臉由興奮到恐懼最後定格在難以置信——一把尖厲的水果刀已經沒入了他左側的胸腔,沒有任何的猶豫。

再次毫不猶豫地拔出水果刀,鮮血狂湧而出,緊接著又是一刀,隨後又拔出。一下,兩下,三下,四下……鮮血噴濺在我的臉上,熱熱的,黏黏的。當他如同枯樹一般栽倒在地上的時候,身上也不知道被我留下多少血洞。

殺人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困難,可以這麼說,殺人和做愛沒有太大的區別,歸結起來都是同樣的七個字:一進,一出,一哆嗦。

不知道什麼時候,淚水模糊了雙眼,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屍體變得支離破碎。

一道閃電撕裂天空,緊跟著一聲撼動天地的炸雷,大雨如注,

他叫莫語,卻與莫言沒有半毛錢關係。

我們的媒人是一場六月的雨。時隔兩年,但現在想來,似乎已經是一件非常久遠的事情了。那天,已經很晚了,我所在的那家超市正準備打烊。結果,就像今天這樣,一個炸雷過後,外邊的世界,已然變得煙雨蒙蒙。

一場雨,把他困在這裏。

當時的他在超市裏買了一大包泡麵,估計是肚子餓了弄點夜宵——這樣的男人基本上都是邋遢的單身漢。結賬的時候,他那雙賊兮兮的眼睛一直就沒有離開過我。那時候,我突然有一種被扒光了衣服遊街示眾的感覺,真想毫不猶豫地扇他一耳光。

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超市裏的職員以及零零散散的顧客隻得望雨興歎。他顯然是個嘴上閑不住的家夥,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搭訕,由於之前被他看得心裏很不舒服,我對他的態度也十分冷淡,他也不以為意。

經過這次事件以後,他時常光顧我所在的這家超市。同事說這人大概看上我了,他們的依據如下:每次他來超市的時候,目光總是不自覺地向幾個收銀台的方向看,如果我不在,他轉身就走。如果我在,即使我這裏排隊的人再多,他也會選擇在我這裏結賬,而且還沒話找話地說上幾句。我不是傻瓜,那一次他一天之中在我們這裏買了三次益達,更荒唐的是,最後一次他連益達都沒拿走。我終於忍不住了,索性拿上益達,不顧手頭上的工作,徑直追了出去。

他故意走得很慢——我知道他在等我。察覺我追了出來,他心滿意足地轉過身來,仿佛知道我我接下來要說出那四個字似的。

可惜的是,他雖然猜到了我要說的的確是四個字,但並不是他想象中的“你的益達。”

“你有病吧。”我毫不客氣地將益達扔到他手裏。

他大概沒反應過來,估計還沉浸在自己自編自導的戲碼中。仿佛腦子突然短路似的,竟然說出這麼一句話來:“是你有病啊。”

我當時氣得笑出了聲。雖然與之前設計的有些出入,但見我笑了,他覺得自己最終還是得逞了,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

“你要幹嘛?”我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給他點顏色看看。

“追你啊。”這句話被他說得平淡無奇隨隨便便。

後來,似乎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怎麼就讓他追到手了,他也沒費多大力氣,頓時覺得自己好廉價。

接下來的生活令我覺得,現實和偶像劇似乎真的不是發生在同一個星球上的事情。不過,這樣似乎也很好,平平淡淡,簡簡單單。我想,一輩子這樣的話,那我也應該知足了吧。

就這樣,這一年多應該是我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了吧。

這一年多裏,我們之間最親密的動作僅僅是擁抱接吻而已,沒有更進一步。直到我們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彼此都想更進一步的時候,我卻突然發現,我的第一次似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我知道,劇烈運動的話,也可能導致這樣的結果。我膽戰心驚地跟他說這件事,本以為他會生氣,誰知他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從此再也不提這件事了。

變化似乎也就是從這裏開始的——或許以前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這種可怕的變化已經開始生根發芽。

生活漸漸的變得越來越有規律,白天工作,十一點準時睡覺。但就算如此,我也覺得自己似乎變得越來越憔悴。他的脾氣也開始莫名其妙的大了起來。我感到他對於我的耐心似乎變得越來越少——不知道哪個狐狸精在將他對我的耐心一點點偷走。

於是我開始不斷逼問他是不是喜歡上了別的女人,他總說不是。被問得煩了,審訊便升級為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