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老賊篇
我叫吳鵬，K大數學係大三學生。老賊是我大學裏的名字，很適合我，盡管除了蚊子之外，他們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而想起過去的我，連自己都覺得厭惡。
我出生在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父母常年在外打工，而我則是一個留守兒童。初中的時候我是一個很乖很乖的孩子，乖並且懦弱。被人欺負的時候，連還嘴的勇氣都沒有。我同樣厭惡那時候的自己。
我的成績很好，初二下半學期的時候，我有了第一個女朋友。起初應該是她追的我吧，她喜歡找我的兄弟聊天，有時候我會過來，那個時候她就會完全無視我兄弟，對著我不停地說啊說。她很漂亮，屬於所謂的校花。我能體會到她的感情，但是馬上初三了，我不準備多做什麼。
後來她開始給我打電話，起初並沒有表白，就是不停地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然後自然而然地就在一起了。
因為她很愛玩，所以我也試著改變自己。陪她去唱歌，陪她去台球廳，陪她去所有的地方。其實那些酒精，那些震耳欲聾的旋律，那些味道，都不能給我帶來一點刺激。我所要的隻是和她在一起。
第一次被打是因為她的緣故。我們在台球廳的時候，我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就看見她在另一個桌和一群當地的流氓混在一起。
我走過去問她說：“你在這裏幹嘛？”她說認識的朋友，一塊玩玩。帶她走的時候我在遠處低聲對她說：“你實在要這樣也就算了，不要跟這些樂瑟混在一起。”也許因為激動，我的聲音很顫抖，根本控製不住自己。我的喉嚨有些哽咽，有時候發不出聲音，然後用點力又會很響。幾個混混從後麵把我一把拉回來，扇了一個巴掌說：“你他媽什麼意思？”
那是一種痛苦的感覺。習慣性的懦弱和女朋友麵前男性的自尊交織在一起，讓我無所適從。如果時間停止，那麼我一定會很尷尬。幸好其他幾個人跟了過來，不給我任何機會，就把我拖到外麵暴打了一頓。被人群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痛，我所能感知的僅僅是自己內心的撕裂。我閉著眼睛，似乎有人朝我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後又和泥土混在一起。起來的時候全身都是傷，青一塊紫一塊，而她也已經不在。
那年初三，學校沒有宿舍，家裏又太遠。於是我便租了親戚的一間房子，一個人住在那裏。爺爺奶奶一把歲數了，身體也不好，我已經15歲了，應當自己照顧自己。幸虧當時是暑假，在那裏躺很久也不會有人看到。很多事情，沒有別人在場，心裏就會好受很多，孤獨勝過安慰。
第二天的時候她過來看我，坐在我的床邊。我隻穿了一條內褲，滿身都是傷痕。我對她說，如果你喜歡這樣，我們就分手吧。她的眼睛紅紅的，過了很久，她哭著說不要。幾天之後開學，我開始對她很好很好。她也很開心，我可以從她的眼睛裏麵看得出來。那兩周的時間就像蜜月一樣幸福。我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時間、金錢還有心情。而她也真的沒有和其他男生有什麼瓜葛。可惜僅僅是兩周而已。
兩周之後，我又一次看到她和流氓們曖昧地混在一起。我裝著沒有看到。雖然嘴上很硬，但其實真正放不下的人是我。愛情讓人懦弱，而我不希望她走。但是那一幕一天又一天地重複，直到我也無法忍受，於是我們真的分手了。我象征性地給她自由，因為她早已自由了。沒有什麼可以怪罪的。我們都盡力了。當一個女孩哭的時候，我相信她是真的願意努力改變自己。隻是這樣都無法改變，那還能說什麼呢？
因為她的緣故，我被人打過三次。很多時候，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去選擇的。她就在你的身邊，明明是個火坑，你也甘願往裏跳。有人說我的骨骼很硬，耐打。我覺得他說得很對。這種經曆對我的個性有了很大的幫助。不那麼懦弱了。我還能害怕什麼呢？最多就這樣了。
因為這件事情，我的成績退步得很厲害。中考的時候隻進了一個二流的高中。其實主要是英語實在考得很差和心情實在很差，我了解自己的智力水平。但至少和她分開了，我相信一切都會幹幹淨淨地結束，然後有個幹幹淨淨地開始。
開學一個月之後，我接到了一個電話，她打過來的。她說我們在一起吧。我說不可能。第二天她又打電話過來，她說吳鵬你給我出來，我叫了一群人來打你。那時候我的感覺是，她隻是用這個來威脅我和她複合。所以我說：“好啊。那我出來。”
在校門外的一條路上看到她，我在這邊，她在那邊。我清冷如初，她卻濃妝豔抹。我們這樣麵對麵地站著，我幾乎有一種想哭的衝動。曾經那麼喜歡的女生，如今給我的感覺卻更像一個小姐。
她問我複合好嗎？我說那不可能。她說去體育場吧，那邊有人等你。我說好。
等在體育場的隻有一個人，是她的男朋友。蓬亂的頭發，長長的耳釘。我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就是讓你無法自製要離開我的人嗎？
看到我過來，那個男的從包裏抽出一把砍刀在手裏轉。他說就是你欺負我女朋友是吧。我聽了覺得很好笑，我說是，你來砍我呀。當時的心情很複雜。第一我知道解釋沒有用。第二我在她麵前不能懦弱。第三有人跟我說過這種拿砍刀的流氓是最沒出息的，不敢真的動手。第四我忍不住覺得很害怕。那個時刻我發現自己原來可以如此清醒，似乎連心跳都可以控製。
我的話讓他一下沒有準備，他屌兮兮地衝我說：“你先把事情說清楚。”但是我能聽出那種赤裸裸的懦弱。
我們離得很近，我故意歪了一下頭看了一眼他的身後，他看了我的樣子也扭頭去看。其實那裏什麼都沒有。我知道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就在他回頭的瞬間，我一拳打在他的下顎上。我是左撇子，所以那個方向可以讓我很順手地打上力量，那一拳的感覺我永遠記得。說得文藝一點，那一拳裏麵帶著情感。現在的我比當時強壯很多，但是我再也沒有一次能打出那麼大的力量。他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好多步，刀也落在地上。我追過去騎在他身上發瘋一樣地打。把他的頭摁在石頭上，一下兩下三下四下……是的。真他媽爽。
離開的時候她怔怔地看著我，我對著她吼著說：“你就是為了這種人要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