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 學
我叫於牧之,K大建築係大二學生。學校的大門口和大多數的大學一樣都有一座毛主席的雕像。雕像的右後方是百年校慶的時候斥資上億修建的連體大樓尚道樓。尚道樓有兩個特點,一個是直,另一個是高。這種高樓一般免不了兩種命運,一個是被用來跳樓,另一個是被說成像棺材。但是尚道樓的底部很漂亮,有一排雄渾的羅馬柱和細密的白色台階,那是學校裏我最喜歡的地方。
在雄偉的尚道樓身前,有兩排很有曆史沉重感的低矮建築,其中坐落著我的宿舍樓,2號樓。2號樓青磚青瓦,所以就叫青樓。學校為了避嫌,每年都把男生安排到這方圓幾十裏最破的地方來住。青樓的身後有一片草地,種了幾棵樹。每學期都有女生把男生叫下來,然後在這裏說要分手。所以這片草地就叫絕情穀。
2號樓怎麼看都是一副要塌的樣子,我在外麵徘徊半天才痛下決心走了進去。寢室裏一對父子正光著上身收拾房間。於是我認識了大學裏的第一個同學,肖繼軍,社會學係,黑龍江人。肖繼軍所有的網名都叫雞崽,所以熟一點之後我們也叫他雞崽,再熟一點叫小雞。後來在第一學期末的冬天,他一邊搓手一邊說:“快關窗呀,小雞雞都要凍斷掉了。”從此我們就叫他小雞雞。
寢室表裏如一地破舊,所有的東西上麵都有一層細密的灰塵,灰蒙蒙的感覺讓人覺得很壓抑。隻有幾張生滿鐵鏽的床,搖起來叮當作響,讓房間多了一點生氣,就像窗外的廣告上寫的那樣:動感地帶。倒是印證了那句話,K大就是條破船,2號樓就是這條破船上的末等艙。
每個人的名字都被貼在各自的床上,我分到了下鋪,我的上鋪叫胡天忻,被我冷不丁看成了胡夭折。另一個桌子上堆滿了書和寫著英文的瓶瓶罐罐。一個枯瘦的形象立刻浮現在我的腦海,這一定是個苦苦看了12年書,形容枯槁的應試教育的犧牲品。
一會兒胡天忻和大煙男都回來了。胡天忻長得不算帥,但是話很多很多,有三個女朋友。所以他每天晚上都要把同樣的笑話呀、關心呀什麼的用同樣的體貼、同樣的熱忱講給不同的女人聽。他說這沒什麼,人年輕的時候就應該過這樣的生活。胡天忻學的是軟件工程,一直被人誤以為是計算機學院的,所以一般叫他計男。後來班級廚藝大賽的時候,他施展妙手做了一次啤酒醬鴨。做的時候接女朋友的電話。女朋友問他在幹嘛。他說我在做鴨子。所以我們有時候也會叫他鴨子。看到胡天忻之後我才發現,真正的情場高手可能並不一定長得像情場高手,甚至可以像他這樣有點忠厚老實的感覺。可能這種外貌更能騙取女生的信任吧。而大煙男,他叫明磊,肌肉發達得像隻粽子。後來我才知道那些瓶瓶罐罐是隱形眼鏡的護理液。明磊也是土木工程的,我為此感到很開心。
早上起床的第一頓飯當然是在本部食堂吃的,K大有很多食堂,本食啊、南食啊、北食啊還有五六教食堂。食堂的飯菜質量直接反應在周圍的野貓身上,南區的貓一般都瘦不拉嘰比蟑螂重不了幾斤,出門提心吊膽怕被附近的耗子捉著吃了。北區的卻統統成了長著貓臉的豬。夾在中間的本食除了人最多之外了無特色,但是因為有兩道感應電梯連接著一樓二樓,本食居然當選了全國十大最豪華食堂。讓我不禁懷疑其他學校的同學們是不是都是端著碗蹲在地上吃飯的。
我所在的班是09404,隸屬於希哲書院。K大新生進校之後並不馬上分到各個院係,而是在大一的時候雜居在一起。校長說是為了促進各專業間的了解,不能把學生僅僅局限在自己的領域內。(後來貌似數院的老師們反映數院的學生在與文科生雜居之後,平均績點明顯下降。因此強烈要求複辟。)所以大一一共分成四個書院:六如、希哲、昌穀、征明。應該是抄襲哈利波特的創意,連書院的代表顏色都是一樣的。希哲書院服的領子和袖子都是綠色的,算是史萊哲林吧。因為樣式土氣,書院服的壽命幾乎和安全套一樣短,用過一次就找不到了。唯一的創意集中在領子和袖子的顏色上,表達了校方對K大同學們成為未來領袖人物的殷切期望。
吃完早飯之後,各班被拉到學校的體育館進行新生入學教育,培養對K大的歸屬感。教材是鳳凰衛視為學校百年校慶拍攝的紀錄片,看完之後的確有激動得熱淚盈眶的感覺。但也許真正教育我們的是中午去本食的路上,尚道樓在召開金融房地產業校友大會,樓下停滿著各種豪車。在那裏我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勞斯萊斯,看到了法拉利,看到了瑪莎拉蒂。第二天的人人上充斥著這些豪華車和豪華牌照的照片。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隨著時間的推移,社會衡量我們價值的單位在改變。過去是分數,未來是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