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沁的弓箭手們一旦沒有了足夠的鐵箭鏃,就像是塞北草原上的狼群失去了獠牙一樣,會陷入一種危險的境地。
如果說這樣的問題可以通過其他的辦法予以克服,那麼鹽茶的缺乏,卻無法長時間忍受。
尤其是看似最不足道的茶葉,卻對他們至關重要。
草原上沒有蔬菜,草原人也不吃蔬菜,這個情況,使得茶葉成為了一種他們維持生存所必需的物資。
而茶葉這種東西,卻唯有大明朝這邊才有。
大明朝對塞外那些站在女真人一邊的蒙古部落,進行貿易上的全麵封鎖,使得科爾沁草原上的茶葉,價格變得極其昂貴,而且常常還是有價無市,根本沒有貨源。
所有這一切,都讓出身於科爾沁的貴妃海蘭珠非常憂慮。
那些都是她的族人,她怎麼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隻是她也知道,她的身份實在尷尬。
在眼前這樣的情況下,她若不為科爾沁說話,她自己自是於心不忍。
但她若完全站在科爾沁人那邊說話,卻又顯得有點冒冒失失。
因此,此時海蘭珠說著說著,突然發覺自己的底氣越來越不足了,於越說聲音越小,漸漸停了下來。
侍立在殿中的近臣和內臣們,看見皇帝素來寵愛的蘭貴妃如此這般模樣,人人心裏都明白怎麼回事,個個垂手肅立,誰都不說一句話。
崇禎皇帝看了看仍然跪在腳下的伊爾都齊,然後又看了看麵色有點尷尬的貴妃海蘭珠,最後抬起頭仰著臉盯著乾清宮正殿上方的藻井,看了一會兒,終於說道:
“朕聞滿珠習禮之妻,乃建州醜虜所謂鑲紅旗旗主嶽托之女,而嶽托卻是奴酋黃台吉之侄。如此以來,蘭貴妃弟滿珠習禮,竟是奴酋黃台吉之侄孫女婿!
“建州醜虜,禽獸也,如此悖逆倫理綱常之陋俗,朕自不去管它!隻是海蘭珠乃皇明之貴妃,滿珠習禮乃貴妃之親弟,於私則是朕躬之內弟,於公更是皇明之國舅,豈能做奴酋黃台吉之侄孫女婿!?”
崇禎皇帝沉思了半晌,卻說出這麼一番話來,搞得殿中許多人麵麵相覷。
唯有滿珠習禮聽了這番話,突然變得麵紅耳赤,默默跪在了地上,訥訥不敢言。
崇禎皇帝看了看海蘭珠,而海蘭珠則滿臉羞愧之色地小聲將皇帝的這番話翻譯給伊爾都齊。
伊爾都齊抬頭看著崇禎皇帝,他那張如同刀削般瘦長的臉上,滿是愕然之色。
崇禎皇帝的話說得十分委婉,不過已經在紫禁城中生活了很久的海蘭珠,還是聽明白了其中暗含的意思。
科爾沁左翼蒙古與建虜後金國女真上層的關係如此緊密,彼此之間的通婚關係可以說是盤根錯節。
這個情況,如今根本瞞不住崇禎皇帝,也根本瞞不住大明朝的理藩院以及其他朝廷官員。
在這樣的情況下,光靠一句願受冊封,然後空口白話一番,什麼也不做,就像從大明朝這裏得到想要的東西,你當大明朝的皇帝和官員們都是傻子嗎!?
再說了,滿珠習禮若還是黃台吉的侄孫女婿,那麼如今大明朝的皇帝又算是黃台吉的什麼人?!
不知道海蘭珠對伊爾都齊說了些什麼,總之海蘭珠翻譯完了皇帝的話之後,伊爾都齊滿臉愕然良久,最後再叩首,說了一番話。
照例還是海蘭珠翻譯。
“皇爺!伊爾都齊阿巴嘎說,滿珠習禮之妻確是嶽托之女不假,不過嶽托之女並未生育,等他返回科爾沁之後,一定稟明臣妾之父,按照皇爺的意思,派人將嶽托之女送歸女真!”
“不!朕意並非將其送歸女真!”
聽完了海蘭珠翻譯過來的伊爾都齊的話,崇禎皇帝當即否定這個選項,然後掃視了殿中侍從之人一遍,找到了畢恭畢敬站在一邊的哈斯幹和阿格拉巴日,衝他倆說道:
“哈斯幹!阿格拉巴日!你二人可見過這個嶽托之女,可認得滿珠習禮之妻?!”
崇禎皇帝這話一問出來,殿中許多人都有了一種不祥之感,包括滿珠習禮也生出一股不祥之感。
哈斯幹、阿格拉巴日兩人聽了這話,相互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一起上前行禮,然後一起說道:
“微臣——自然認得!”
“很好!這次你二人跟隨伊爾都齊返回科爾沁,什麼時候帶回來嶽托之女的人頭,什麼時候大明朝就與科爾沁左翼諸部開通互市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