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人間蒸發的父子(1)(1 / 3)

其實,每個人都似一口無底洞。

深藏,深邃,深不可測,好似輕輕擲下的一枚石子,隨著“咻——”的一聲,便再沒了結局。

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很多人是隻有開始,沒有結局的。

[1]

李小漁悻悻地從劉發的辦公室裏走了出來,林桂桂迅速湊了上去:“怎麼樣,選題通過了嗎?”

她深深吸了口氣,然後用力吐了出來,仿佛有一個隱形的龐然大物隨這口氣一同排出了體外:“被斃掉了!”

林桂桂繼續問:“他說什麼?”

李小漁倏地蹺起蘭花指,學著劉發那副娘娘腔的姿態,故意壓細聲音,仿著京戲裏的腔調說:“李小漁,看看你最近報送的選題,四個字形容就是食之無味。你就不能好好發掘一下題材深度嗎?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會考慮調你去其他小組。”

林桂桂自然是笑得前仰後合,其他同事也圍了上來。

李小漁繼而扭了扭水蛇腰,纖細的手指掠過唇瓣:“我決定了,若他再斃我的選題,我就發動美色攻勢,你們記住,我說到做到!”她聲情並茂地“表演”著,引得同事們一陣陣哄笑。

短暫的歡笑過後,李小漁便坐了回去,百無聊賴地瀏覽起了網頁。

林桂桂輕輕靠了過來,半蹲著,下巴抵住平放在桌麵上的手背:“大美人,不要苦瓜臉了,別忘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哦!”

李小漁歎了口氣,撇了撇嘴,斜眼道:“說的也是。”

林桂桂骨碌了幾下眼球:“青崇路上新開了一家泰國料理店,不如我們去試試看吧?”

李小漁長舒一口氣,心一橫,回道:“好!”

今日是李小漁二十五歲生日。去年此時,她還是一個青澀的大學畢業生。

從小立誌做一名記者的她,通過自身努力,畢業後成功應聘進入了東閩電視台,成為新聞頻道第二小組的記者。她未曾想到,進入這裏才是“噩夢”的開始。

辦公室主任就是那個叫劉發的男人,一個滿身娘氣的胖子,這是李小漁見到他的第一眼印象。

劉發今年四十九歲,新聞頻道第二小組主任。據說他年輕時曾做過一檔收視率極高的節目,叫什麼《你說我說》,還勇奪了當年的收視亞軍。說起來,他也曾算是風雲人物吧。

不過,這個胖乎乎的老家夥似乎對李小漁並無好感。自她進入新聞頻道第二小組,從未接受過一次表揚或鼓勵,哪怕隻是一個溫和的眼神也好,劉發給她的永遠是無盡的批評,還有一張掛滿冷酷的冰塊臉。

好幾次,李小漁甚至懷疑是自己出了問題,後來聽一個老同事說,當年打敗劉發勇奪收視冠軍的竟是一個叫李小漁的女人。自那之後,李小漁便隻能對著鏡子顧影自憐:“親愛的,你真是一個可憐娃,這麼‘幸運’的事情也能遇到。”

一頓狼吞虎咽後,林桂桂一臉愜意地打了飽嗝,她握著李小漁的手說:“好棒啊,我們要不要繼續狂歡呢?”

李小漁幹澀地笑笑:“算了吧,我有些累了。”

林桂桂噘了噘嘴巴,頗為掃興地說:“好吧,那我先走了。”話落,她便拎起包,一邊剔牙一邊悻悻地離開了。

李小漁歎了一口氣,她打開錢包,看著幾張可憐的零錢票子,喟然長歎:半個月薪水又因為林桂桂的提議成了腹中物了。

回到租住的公寓,李小漁便像無骨人一般,“撲通”一聲跌進了軟綿綿的沙發裏,然後卸掉了那張偽善的笑臉。

雖然今天是生日,她卻沒有絲毫開心。

她將自己埋進了一片深邃的海,周遭是陰鷙的海水。她想著:或許,他忘記了,也或許,他從未記得吧。

失落愈發濃鬱起來,其中又夾著隱隱的不甘心。這奇怪的感覺不斷加熱,冷卻,反反複複,烹心般難耐。

幾次摸出手機,調出了那個號碼,卻還是壓抑住了衝動,沒有將電話撥過去,她好像在和誰較勁,不過,最終結果都是必輸無疑。

一直挨到很晚,她還是沒有抵抗住睡意的侵擾。某一瞬間,懷抱著滿滿當當的失落睡了過去,一夜便悄然在眉間劃過了。

[2]

李小漁早早起了床,她站在衛生間裏,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一臉頹然。明明睡得很沉很沉,醒來後卻還是極其困倦。

她抬手,撣掉了眉角的倦意。

收拾好一切的時候,手機忽地響了。

她一個箭步衝了過去,顫抖著捧起手機,當看到來電顯示上並非是他的名字時,又倏地泄了氣,像極了一個癡癡等待著糖果的孩子,可望與不可得灌滿了癟癟的心房,濃稠著,再難流出了。

電話是老陳打來的,他提醒她準時參加今晚的同鄉會。

家鄉遠在偏遠農村的李小漁獨身來到東閩這座繁華都市求學。畢業後又通過自身努力謀得了一份合心工作。獨自在外讀書,雖然也有同學和朋友關懷,不過心中還是隱隱缺了些什麼。

業餘時間,她經常在一個同城群裏聊天,也認識了幾個知心同鄉。每月月初,他們會輪流坐莊,相約聚餐,聯絡感情。

老陳便是李小漁的同鄉之一。

整整一天,李小漁都若有所思地坐在那裏發呆,林桂桂環視了一圈,身子猛一用力,便隨著椅子滑到了她身邊:“怎麼了,還在為選題苦惱?”

李小漁本想解釋的,既然林桂桂給了她理由,便點點頭:“一想到下周要報送選題,我就一個頭兩個大了。”

林桂桂寬慰道:“別瞎想了,到時候大不了再被批評幾句,調你去其他小組肯定是他嘴上說說啦,你不要太過在意。”

李小漁舒了一口氣:“好了,你快去工作吧,一會兒被他看見我們聊天,又要說我們上班開小差了。”

林桂桂坐回去繼續工作了,李小漁則仍舊對著電腦屏幕出神。她不能自抑地想著:現在的他,在做些什麼呢?

心裏好像揣進了一隻小兔子,不安分地踹動著四肢,擾得她一直無法平靜下來。她知道,想他的念頭又在蠢蠢欲動了。

李小漁,不要想他了,這樣的你很沒有麵子!

雖然,她不止一次這樣告誡自己,不過有些情愫仍然無法抑製,你愈是壓抑,它便是愈發強烈地向外掙脫。

下班後,林桂桂本想約李小漁逛街的,不過她說有事便匆匆走開了。

坐在公交車的角落裏,心中的失落感愈發濃重了。他已經整整三天沒有給她打電話了,當然,她可以將電話撥過去的,不過,又覺得那樣很沒麵子。

女人還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啊!

明明被相思苦折磨得遍體鱗傷,卻仍舊嘴硬不肯服軟。有時候,愛情和自尊是不能兩全的。

李小漁趕到飯店包廂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到了,見她到了,急忙招呼其坐下。整個聚會,大家吃得聊得十分開心。

席間,李小漁偷偷溜出了房間,站在樓道盡頭的窗戶前吹起了冷風。

“你還好吧?”一個男聲忽地從身後飄了過來。她驀然扭過頭,不知何時,老陳已經站在她身後了。

雖然小漁叫他老陳,他也隻有二十八歲而已,卻在東閩市生活了十年。

十年前,他還是一個稚嫩的打工仔,現在已是一個小工廠的老板,雖不起眼,卻衣食無憂,家庭也算美滿。他憑借自身力量,在東閩這座大城市占得了一席之地。

李小漁幹澀地笑了笑:“沒什麼,隻是覺得屋裏空氣有些悶,出來透透氣而已。”

老陳向前跟了兩步,目光投向窗外,漫不經心地說道:“自你來了之後,雖然也同大家有說有笑,不過我能看得出來,你並不開心。”

李小漁忽地有些尷尬,畢竟心中掩飾的情愫被人發現了,同時又有些許感動,在這個時候,還有人能夠看透她的心,也願意看透她的心。

心尖被戳破了嗎,為何酸楚汩汩而出了?

許久,她才開口,隻是覺得太憋悶了,便將心中的苦悶全部說了出來。

話落,老陳緩緩開口道:“感情的事,我不能給你什麼指點,工作上的困難,我倒可以幫忙。”

李小漁倏地抬眼:“真的嗎?”

老陳點點頭:“不過我們要先回包廂,不然大家以為我們出了什麼事呢!”

[3]

那一晚的聚會上,李小漁對老陳傾吐了心中苦悶。老陳神秘地說他能幫忙,他所謂的幫忙便是為她找到了一個新聞點。

老陳說,他廠子裏一個叫小茹的女工,新婚丈夫前些日子忽然神秘失蹤了,一同失蹤的還有她的公公。在那幾天裏,他們找遍了所有地方,均毫無線索。

雖然在李小漁看來,這新聞點算不上新穎,甚至有些俗套,不過看在老陳一番心意上,她還是在他的安排下同小茹見了麵。

那是一個周六的早晨。

抬眼便是厚厚的雲塊,懸浮在城市上空,若再低一些,幾近擦到樓頂了。雲塊擁擠地排列著,好似有一條隱線貫穿其中。

老陳將見麵的地點約在了一家頗為僻靜的茶社,李小漁趕到的時候,他同那個叫小茹的女人早早等候在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