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年間,桂南白州有個叫許三的小商販,做的是小打小鬧的買賣,借以養家糊口。有一年,許三和朋友黃二皮搭夥到北海販幹貨,黃二皮帶的錢不夠,就向許三借了十塊大洋,說好回去就還。哪承想,兩個人打北海回來後,黃二皮卻把還錢的事忘到腦後去了,吭也沒吭過一聲。許三雖然見過他幾回,可一來拉不下麵子,二來也不急著等錢用,也就沒追問。
這筆賬一拖就過了半年,許三一次到梧州販藥材,不想半路被強盜打了劫,雖說撿回一條小命,可錢財全被強盜搶了去。這趟出門,許三把身家都帶了去,家裏再無一個子兒,所幸黃二皮處有十塊大洋的舊債,還能用來做本錢東山再起。他回到家就病倒在床上,昏睡了幾天幾夜,醒來時睜眼一瞧,家中空空,妻兒老小都張大嘴巴等著吃的哩。沒奈何,他隻得硬撐著起來,步行到東市黃二皮的攤子前找人討債。
哪知,等他把來意一說,黃二皮就瞪起了大眼:“許三呀,你在做夢吧,我什麼時候借你錢了?”
許三急了,把半年前兩個人結伴去北海的事細細說了一遍,懇求道:“二皮哥,你也聽說了吧,我現在是條落水狗,你不拉兄弟一把,我們一家就隻好上街討飯了。”
黃二皮撓撓頭皮,想了想說:“隔了這麼久,我也記不清了,不過我這人最講道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把借據拿來看看,要是真的,我這就湊錢還你。”
許三往懷裏一摸,臉不禁白了。咋的?原來當初借錢的時候,筆墨紙硯難找,加之兩個人又是多年老友,知根知底,就沒想到要立借據。
黃二皮看他拿不出借據,臉立刻沉下來:“許三老弟,你沒錢吃飯就明說嘛,無憑無據說我借你十塊大洋,你這不是訛人嗎?”
許三兩腿哆嗦了幾下,“撲通”跪下抱著黃二皮的腿哭求:“二皮哥,你就可憐可憐我吧!”黃二皮索性站直身子,大聲吆喝道:“大家來評評理,他許三一沒借據,二沒證人,就要我還他十塊大洋,天下哪有這樣的傻瓜?”
市場裏的人圍了上來,都說許三沒有道理,十塊大洋這麼大一筆錢借人,哪有不寫借據的道理?許三有口難辯,心中雖然已知黃二皮存心要賴掉這筆賬,但也無可奈何,最後隻能恨恨地瞪了黃二皮一眼,踉踉蹌蹌轉身離去。
他心中悲憤交加,走回到小巷子口,忍不住蹲在牆角掩麵痛哭。哭了半晌,忽然有個人走到他跟前問道:“這不是許三嗎?”
許三抬頭一瞧,原來說話的是他家的一個鄰居。這人是大清國最後一批考中的秀才,六十多歲年紀,無兒無女,窮困潦倒,靠給人寫幾封書信糊口度日。
老秀才平日跟許三關係不錯,見狀驚訝地說:“什麼事這麼傷心啊?來,到我家喝口茶。”
許三正不敢回家麵對家人,便隨他進了屋,坐下喝了一碗茶,接著悔恨交加地把黃二皮賴他賬的事說了出來。老秀才聽罷,伸出尖尖的指甲一敲桌麵道:“這個黃二皮太可恨了!”沉吟半晌,又道:“往常你待我不錯,按理我該幫你一把,可我自己都窮得沒有隔夜米,沒錢借你做買賣。這樣吧,你要是信得過老夫,我就幫你要回這十塊大洋,不過,你一切都得聽老夫的。”
許三一聽,仿佛水中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當下連連點頭:“老先生若能幫我討回債,我一定奉送兩塊大洋請老先生喝茶。”老秀才微笑搖頭道:“酬勞我一個銅板也不會要你的。你既然肯信我,今晚,你就上黃二皮家去,給他賠個禮,承認自己記錯了,對方並不曾借過你一毫半厘錢。”
許三聽罷,怔住了,老秀才拍拍他的肩膀道:“照我說的做,去吧!”
許三不知老秀才叫他這麼做有何用意,但現在走投無路,也隻能照做了,於是告辭出門。晚上,他忍著一肚子氣來到黃二皮家,見到黃二皮一家正在吃飯,桌上又是魚又是肉,吃得正歡。
許三不等黃二皮開口,就搶先照老秀才的吩咐說了自己的來意。黃二皮大概沒料到他竟是來認錯的,怔了半晌,哈哈大笑:“我早說過嘛,我借別人的錢從來都寫有借據的,哪會借過你的錢不還呢?”
許三轉身欲走,黃二皮一把拉住他,說道:“來來來,咱們還是好兄弟,坐下喝一杯。”說罷叫老婆擺了一副碗筷上來。許三推辭不掉,隻得強裝笑臉坐下。可他內心既悲且憤,水酒進了嘴,全變成了苦藥,心下暗罵黃二皮不得好死。
第二天一早,許三來到老秀才家:“老先生,我已經給狗日的黃二皮認錯了,他怎麼還會還我十塊大洋啊?”老秀才點點頭:“這就好了,你莫急嘛。”
說罷,他走到桌前,攤開紙張,挽起袖子,細細地研起了墨,然後取過一支筆,叫許三道:“你來,給黃二皮寫張借據,向他借十塊大洋。”
許三一愣:“黃二皮?他怎麼肯借我十塊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