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居嶽陽的百姓,這輩子做夢也沒想到,那八百裏浩浩湯湯、橫無際涯的洞庭湖,竟然會鬧騰出這般大動靜來。
雖隻是如同地動一般地折騰了幾個時辰,但待到風平浪靜後,百姓們前去查探,這才發現那洞庭湖的湖麵,對比之前居然下降了丈許多的高度,沿岸裸露出一大片濕漉漉的湖畔。
至於朝廷開來的兩萬大軍和洞庭湖江望才之間的這場大戰,顯然已經結束了。但其中究竟是誰勝誰敗,結局卻是顯得十分神秘。因為嶽陽城的所有百姓,至始至終都沒見過朝廷的一兵一卒入城,更沒見過江望才的手下做出什麼抵禦。而與這場大戰相關的一切,都仿佛是在暗處悄然進行,又在暗處悄然結束,到最後隻留下的,不過是一個令人費解的懸念。
於是便有各種傳說四起,有人說這是江望才的軍師方東鳳施展出的巫術,用這一湖洞庭之水擊潰了朝廷的軍馬;有人則說是朝廷失政,洞庭湖裏的龍王隻認江望才,於是一口便將朝廷的軍馬吸進了湖底;還有人則認定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一個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神秘人所挑起,為的便是要掀開一幕腥風血雨光景。
那“鬆萃樓”的唐老板,此刻正默默地傾聽著自己酒樓裏這些五花八門的猜測,隻能暗暗苦笑。因為他知道用不了多少時間,朝廷便會派遣出官員,前來重新掌管湖廣,屆時此戰的勝負,自然也便一目了然,這些胡扯也會隨之煙消雲散。
然而回想起來,數日前的這一場大戰自己雖然也身在其間,但細細品味下來,從頭到尾,以謝擎輝和聞天聽為首的一幹武林高手,其實卻是什麼也沒有做成,也根本做不成什麼。
就連唐老板有時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從洞龍躍島上活著回來。當時他本已被島上亂飛的石塊砸得半死,大半截身子都陷入了裂縫當中,卻有人連劈六塊巨石,將他從鬼門關裏拉扯回來,一直將他背上了船,這才撿回一條性命。事後才有人告訴他:“救你的便是聞天聽聞盟主。”
每次想起最後救回自己性命的,居然是那聞天聽,唐老板心裏便是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或許對他這種在江湖中打滾的商人而言,很多時候,比性命還要重要的東西太多了,其中有一樣,便叫做尊嚴,也可以稱之為臉麵。
算起來,聞天聽和謝擎輝一行幸存的人,此刻應當已經回到了金陵城。而就在這場大戰尚未開始之前,江望才便已在暗中誅殺鄭千金,重奪洞庭湖,從而將龍躍島上的金銀錢糧撤離得一幹二淨。如此一來,聞天聽等人原本想要在江望才那裏將朝廷失竊的軍餉補上,這計劃自然也便落了空。
然而無論如何,在這場大戰之中,朝廷的軍隊畢竟擊破了洞庭湖,踏沉了龍躍島,割據湖廣十多年的江望才也終於在此役當中斃命。加上又有大將軍謝封軒之子謝擎輝親自出麵,提著那江望才的頭顱去皇城請恩,料想當今皇帝雖然暴虐,卻也還知道權衡輕重,不會妄誅有功之士。那麼被這場聲勢浩大的“迷天劫”所牽涉出的一係列動靜,至少在短期之內,終於可以告一個段落。
想到這裏,唐老板不禁鬆了口氣,緩緩點燃手中那杆黃金煙鍋。但見兩縷青煙隨著明晃晃的火星盤旋直上,似乎就要破空而起,翱翔九天。眼見這“雙龍戲珠”之景,唐老板不禁望向桌子對麵那人,有些無奈地歎道:“小弟始終想不明白,洞庭破,龍躍沉,這雖然是江望才的終結,卻也是湖廣百廢待興的開端。其間蕭先生居功至偉,卻如何就這般不聲不響地走了?”
此刻和唐老板同桌而坐的是一個白衣青年,正低頭翻閱著一本嶽陽城的古誌,聽到唐老板問話,他便將手中殘破的書卷合攏,輕輕放在一旁;隨著他雙手中的這一動作,腰間便露出了那柄漆黑的紛別來。
唐老板不等這白衣青年回答,又自言自語般地說道:“神龍見首不見尾,施恩而不圖回報,這位蕭先生原來竟是個超然於世外的高人。”
那白衣青年不禁凝視了唐老板片刻,這才緩緩搖了搖頭,似乎不讚成他的說法,卻也並沒有答話。唐老板不禁尷尬地一笑,赧然說道:“競月公子莫怪,小弟本是生意場上打滾的人,一時收不了脾性,還請公子見諒。至於蕭先生的事,小弟知道的雖然不多,但也看得出此番他是以身試險,幾乎九死一生,這才能從中穿針引線,引發出朝廷與洞庭湖的這場大戰。如今塵埃落定,朝廷看似勝出,卻不過隻是在名義上收回了湖廣這個爛攤子,沒討到一丁點的好處;而江望才和方東鳳看似保住了洞庭湖一脈的實力,結果他們兩人卻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到最後卻是兩邊都沒占到什麼便宜,等於是各挨了五十大板,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