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養成的習慣,每篇文章後喜歡加上這一段文章,為了紀念一個人。序
從那個摯愛的人在我身邊離開,到我終於有勇氣拿起筆,渾渾噩噩中,已經是一月有餘,再到我終於能夠平靜下來在電腦上敲出這些文字,細細算來,整整半年已過去,我曾極力不去想不去回憶,努力讓平淡的生活充滿忙碌,但總在無意中,那根脆弱的神經,還是會被輕輕觸碰……
一、千裏之外
2007年7月3日夜,9時23分,海邊的大連夜風徐徐,累了一天的我剛剛躺倒在寢室的床上,手機便在這個時候刺耳的響起,是母親,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了,她從來不會在這麼晚給我打來電話,而她帶給我的消息卻更加地讓我意外與不安。
當時,母親的聲音是帶這些哭腔的,即便是與父親爭吵的最激烈的時候,我也沒有見過母親如此的失態,她隻是重複著:“兒子,你快回家吧,你姥姥,怕是不行了”這一句對於我來說,不啻於是晴天霹靂,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不,不會的,那個一手將我帶大的慈祥的老人,身體沒有一絲病恙的老人,怎麼會說不行就不行了呢?然而母親那急切而帶著哭泣的聲音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那是真的!
母親告訴我,他們已經在趕回家的路上了,而我卻隻能無奈地等到天明,掛斷電話,我呆滯地坐在床邊,怎麼會呢?姥姥的身體一直都那麼健康,怎麼會說病危就病危了呢?可是,誰又會拿一個老人的生命開玩笑呢?也許隻是病危吧,病危並不代表著離去啊,媽媽不隻是說“怕是不行了”嗎?是的,隻是病危啊,病危,沒事的,姥姥是個慈祥的老人,身體又一向健康,一定會沒事的吧,是的,一定會沒事的,我還沒畢業,我還沒給姥姥買我工作後的第一份禮物,還沒給她看她的大外孫媳婦,還沒給她買熊貓中華,她一定不甘心的,她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媽媽說,她隻是病危,不是嗎?
就這樣呆呆地坐著,就這樣胡思亂想,似乎思維與身體都不再屬於我,直到室友提醒我,該請個假,收拾一下東西才好走啊。我才記起是該當安排一下才好走,於是才記起用虛弱而機械的聲音向老板、向導員請假,他們說了什麼,他們囑咐了什麼,一概都不記得了,一概都沒有進入我的腦子,我隻知道姥姥會是沒事的吧……
那夜,我躺在床上,似睡似醒,輾轉反側,時而坐在熱乎的炕頭向姥姥撒著嬌,時而又跪在莊嚴的佛像前為姥姥祈福,時而又是一些我說不上來的東西,每次醒來,卻總是淚流的。好容易熬到淩晨,四點多的時候,媽媽的電話又打了進來,詢問我是否已啟程,並囑咐我,一定要快。我知道,媽媽無論如何是要我見見姥姥的,我是她唯一親手帶大的外孫啊,姥姥對我,猶如對她的親孫子般憐愛,照顧,一帶就是十三年,姥姥我是必須要見的啊,可是現在的我,卻隻有躺在床上,看著上鋪的床板,一遍一遍地念,姥姥會沒事的,她一定可以轉危為安的。
女友說,幸運之神總是很眷顧我們,每當我遇到什麼大災小難時,總會平安度過的,這一回也一定是的,姥姥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我現在能做的,隻是躺在床上,看著上鋪的床板,一遍一遍地念,姥姥會沒事的,她一定可以轉危為安的。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
2007年7月4日上午9點整,在女友的陪同下,我紅著眼圈到了車站,我有一些哽咽,我說,“我要去建昌,要最近的車!”那個售票員滿臉堆笑地看著我,“去建昌啊,沒有直達的車呢。”“我要最近的去建昌的車!”許是我的語氣太過激烈,我想當時我肯定是有些聲嘶力竭了的,女友連忙扯了扯我的胳膊,“對不起,我們有急事,要最近的一班車,到錦州的也可以。”“對了,到錦州倒車道建昌是最近的了,收你們一百好了。”
我隻是竭力控製著將要留下的淚水和不知從何而起的將要噴薄而出的怒火,在女友的連推帶搡下登上了一輛客車,“聽話,沒事的,老太太身體那麼好,肯定沒事的,啊,不用擔心!”女友如此安慰著,而我,卻隻有緊緊咬住嘴唇。
9點30分,客車準時離開大連,拿一刻,我終於再也無法控製,我一遍一遍地念叨著“姥姥肯定會沒事的!”腦海裏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姥姥慈祥的笑,淚,如雨般傾瀉,毫不顧忌同車的行人。
10點鍾,媽媽的電話再次打來,依舊催促我再快些,依舊沒有告訴我姥姥究竟如何了。
13點,我的祈禱終究沒有變成現實,那個一直拋棄著我的老天這一次依舊沒有眷顧我,盡管媽媽沒有對我直言,我亦知道,我一切的努力終究都隻是徒勞,姥姥沒有因我虔誠的祈禱而留下來,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原來如此渺小,我是長外孫又如何?我是姥姥一手帶大的又如何?我是她眼裏最有出息的又如何?我終究還是不能留住她……
13點30分,從錦州下車後立即倒車,13點40分到達客車站,13點50分便登上了開往建昌的小客,一路無語,一路淚流,一路隻有姥姥的牽掛在心頭……
18點,奔波了一天的我終於走下了客車,不及喘上一口氣,打上一輛摩的,直奔二姨家,大弟已在家中等我,半小時之後,當日已漸紅,我帶著滿麵淚痕,麵對大弟,“還吃飯嗎?”大弟問。
“不,現在,立刻就走!”那是一心隻想盡快趕回去,其它的一切都不去管,大弟的車開得也像瘋了一樣,在崎嶇的山路上不斷飛舞,卻也隻能在村外的河前停下來,“過不去的!”大弟說。“趟過去!”我脫下鞋便要過河。“不行!”
大弟攔住我“水太深,又沒有手電,會被衝走的,等一會吧,說是有人下來接我們。”
十幾分鍾後,二姨,媽媽,爸爸終於出現在了視野裏,媽媽見麵的第一句話便是“兒子,你怎麼才回來!”“媽!”我隻說出了這一個字,便又再次咬緊了嘴唇,“媽,走吧!”
水流很急,又是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夜晚,我們一行五人隻有在相互攙扶中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地向家裏走,好多次,都差一點就摔倒在了冰冷的河裏。媽媽說“這已經不錯了,昨天晚上的水更大,也多虧了這場大水,要不然,也許連你姥姥的遺體都見不到了。”
我緊緊咬著嘴唇,一句話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