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提到寫作、作文,現在許多中學生都覺得筆端生澀,不知道該寫什麼,要說什麼。你覺得如何解決這一問題,你的寫作素材或靈感來自哪裏?你保持創作力旺盛的秘訣是什麼?
答:這是個非常典型的問題。不知道寫什麼,原因是不會選材。素材從哪裏來呢?我總結了三種尋找素材的方法:1.素材來源於你自己熟悉的生活。比如老師要求寫“我的爸爸,那你挖空心思去選擇的一定要是父親那些最讓你難以忘懷的故事。2.素材來源於別人的講述。我的很多美文素材都是來自於母親的講述,當然,知道我寫作的那些朋友也經常給我提供素材。我的代表作《愛情音樂盒》就來自一個朋友講述的一個小素材。3.素材來源於媒體。報紙上的一段新聞、電視上的一個事件、網絡上的一個帖子都可以成為觸動我們心靈的素材,梳理增刪,為我所用,就可能成為一篇好文章。我的代表作《死神也怕咬緊牙關》其素材就來源於報紙上的幾十個字的一段新聞。所以,寫作的關鍵是你要留心,對於粗心的人,再好的素材也會從他身邊悄悄溜過。
我從1992年上大學二年級時發表第一篇作品起,到目前為止在全國大刊發表美文400餘篇,2011年1月出版美文集《愛情音樂盒》,我覺得原因其實有兩個:一個是對文學深入骨髓的喜愛;第二個是堅持不懈的努力。
7.喜歡什麼人的作品?他們對你的影響是怎樣的?
答:我最喜歡錢鍾書、餘秋雨、路遙的作品。錢鍾書的《圍城》是智者對世界尤其是對人生和愛情給出的指南。寫於60幾年前的《圍城》今天讀來毫無隔膜,幾乎參透人生。餘秋雨的作品我幾乎全部讀過,尤其是最近讀他的《借我一生》和《我等不到了》,十分震撼和欽佩。餘秋雨知識淵博,故而他的作品縱橫捭闔、深邃廣闊,更讓我感動的是他深藏在優美文字之後的超脫豁達和智慧深沉。他麵對各種文化災難表現出的自信與超拔,令人歎服。路遙的《人生》和《平凡的世界》深深打動了我。路遙那種殉道式的寫作方式既讓我感歎又令我向往,而他筆下的主人公麵對困難勇往直前、樂觀無畏的個性氣質,打動了一代又一代讀者的心。他們對我最直接的影響是:寫作,一定要寫精品。打動自己的文字,才可以打動讀者。而且,不論何時何地,一位作家一定要保持自己高貴的品性。
8.你覺得中學生要想寫好作文,必須要具備或掌握哪些必備的素質?
答:我覺得中學生要寫好作文,必須具備:1.要有對寫作發自內心的熱愛。“熱愛是最好的老師,隻有熱愛寫作,才會有動力去鑽研,才能想方設法寫好作文。2.一定要養成細心觀察的習慣。中學生的人生經驗是很少的,而好的作品又必須有社會閱曆。在中學生眼裏,很多東西都很新鮮,那麼,這就要求中學生仔細觀察周圍的事物,這其實就是在積累寫作的素材。3.一定要認真記錄感動自己的事件。我建議大家每人準備一個小本子,將那些讓人動心的人和事隨時記錄下來。再好的故事,你記不住它,它很快會飄散在風中雨中紅塵中。4.要多思考多感悟。我們知道,同樣的事件,在我們每個人心靈中激蕩起的漣漪是不同的。有的漣漪大,那就會影響到這個人的生命。有的漣漪小,很快就平複了。影響到我們生命的文字,才值得我們把它記錄下來。也隻有這些文字,才會打動別人。
9.寫作對你意味著什麼?寫作給你帶來了什麼?
答:有很多同學問我:寫作能賺錢嗎?能成名嗎?我給出的是斷然否定的回答。而且,我每每還要加上一句:如果以為寫作能賺錢能出名,那你真是小看寫作了。在我看來,寫作,隻是一種能讓人活得快樂、活得充實的生活方式而已。千萬不要拔高寫作的功能,也千萬不要貶低寫作的價值。寫作,讓作者始終活在一種美麗的夢境中,活在一種快樂的追尋中。有夢而望不到邊的人生才是最美麗的。
10.請您談談現在互聯網對中學生(閱讀和寫作方麵)的影響。
答:互聯網信息駁雜,難於辨識,對於一個成年人尚且如此,對中學生可想而知。網絡上的文學作品無論是表達內容、寫作手法、遣詞造句等其實離真正意義的文學還是很遠的。中學生的時間十分緊張,而網絡又充滿海量信息,所以如果整天浸淫其中,耳濡目染,後果可想而知。如果照單全收,勢必泥石俱下;如果精挑細選,又幾乎是癡人說夢。年輕人不要排斥網絡,但也不要沉迷於網絡。如果真正要寫作,還必須去讀大師的作品,必須苦嚼經典,不斷反芻,平心靜氣,堅持練筆。
11.對中學生有何寄語?
答:餘秋雨有句話說得好:唯有童年所見,方能滋養終身。中學時代的閱讀,會滋養我們一生。而說到寫作,希望同學們寫出“人人心中有,人人筆下無的文字。
(《潤文摘》2011年12期16-17頁)
附錄二 對話張豔茜:路遙精神的當下意義
霍忠義:雖然《平凡的世界》被譽為“茅盾文學獎皇冠上的明珠,仍有很多人認為它的藝術價值無法和陳忠實的《白鹿原》相提並論,您如何看待這種比較?
張豔茜:《平凡的世界》(三部)第一部問世於1986年,第三部問世於1991年,並在1991年榮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小說反映了從“文革後期到改革開放初期廣闊的社會麵貌,展示了那個時期中國農民的渴望、追求以及為改變命運所作出的不懈努力,或者說是中國農村青年的奮鬥史。《白鹿原》也是寫中國農民的,它從清末寫到新中國成立之初,小說通過白、鹿兩個家族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透視國共兩黨分分合合的曆程,並且於1997年也獲得了“茅盾文學獎。兩部作品題材不同,展示的卻都是我們民族靈魂的現實主義畫卷,都是文壇的巨著。
霍忠義:談到農民問題,山東大學最新的一項研究調查問卷顯示:路遙是中國農民工最熟悉最喜歡的作家,您覺得這是什麼原因?
張豔茜:路遙作品的核心是對普通人尤其是對農民的持久關注,他所塑造的高加林、孫少平等人物形象,恰是社會轉型期中國農民的典型形象,也是群體縮影。小說主人公試圖通過自身奮鬥打破宿命,改變命運,這顯然契合了所有農民的心理需求。“三農問題至今都是一個熱點話題,可路遙早在1982年他的中篇小說《人生》裏就已經提出來了。農村題材為他所熟悉,當然更為他所關注。也正是對底層人民的熱愛和關注才使他獲得了更多的尊重。
霍忠義:熱愛路遙作品的不僅有農民,還包括大學生。調查顯示,《平凡的世界》是大學圖書館借閱量最大的書籍,在許多圖書館館藏“經典無人問津的今天,為什麼路遙和他的著作會如此受熱捧呢?
張豔茜:用流行話說,《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勵誌作品,路遙用自己的經曆和筆觸塑造了一批通過奮鬥改變自身命運的青年形象。他們追逐夢想的信念堅不可摧、樂觀自信,這無疑對當下年輕人來說是一種巨大的鼓舞。人們可以從書中找到自己的影子,或者說是希望像作品中的主人公一樣通過自己的努力實現夢想。路遙作品中凸顯的這種精神,影響了很多人,比如潘石屹、賈樟柯等。
霍忠義:在路遙過世後,有人開始質疑路遙這種“殉道式寫作方式,認為文學不應該如此沉重,您如何看待這種爭論?
張豔茜:每個人對生命的理解不同。路遙是個完美主義者,他永遠在不知疲倦地追尋著下一個目標。《人生》出版後在全國造成很大轟動,他本可以帶著這份榮譽安逸地生活,不必過勞、拚命地寫作。但他卻沒有就此止步,相反他害怕無法超越,覺得“痛苦極了。他逃離喧囂回到陝北家鄉,把自己“丟在沙漠思考了好幾天,並鄭重決定創作鴻篇巨製《平凡的世界》。他的性格和對文學的熱愛決定了他鞠躬盡瘁的創作方式。雖然物理意義上路遙的生命已經結束了,但從精神價值來看,我想他會永遠活著。
霍忠義:賈平凹曾說過:“十年算一代,一個作家五六年不出作品就會被很快遺忘,被淘汰。可是路遙去世20年後仍是人們談論最多的作家之一,您覺得原因是什麼?
張豔茜:還是作家和作品本身的魅力,《平凡的世界》中百分之九十的人物都有原型,也就是說它逼近生活的真實,讀者可以通過他的作品多角度解讀社會、剖析現實,顯然這已經超越了文學本身的意義。此外,路遙以堅韌的姿態麵對青少年時的苦難,以淡定的心態麵對人生的成功和榮譽,這本身就是一種價值的體現。
霍忠義:縱觀路遙一生,總離不開“苦難二字,在當代社會,作家身上“苦難的標簽應該堅持還是被摒棄?
張豔茜:“苦難的標簽就像是成長中的烙印,換來的是成長和改變。如果力求摒棄所謂的苦難經曆,避談對苦難的體悟,寫出的作品裏就不會有“痛感,這樣的作家也一定不會為時代去呐喊。“苦難往往是與坎坷、奮鬥相伴相隨的。現在的文學生態和過去比有些不太健康,很多人想走捷徑,利用炒作成名,這是一種不好的取巧現象。文學創作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把玩文字“摒棄苦難的作品未必可以流傳下去。
霍忠義:如今“用身體寫作、“低齡寫作軍團等商業化寫作現象屢見不鮮,關注社會最底層的作品越來越少,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您認為路遙精神是否已經成為絕響?
張豔茜:的確,現在大部分的小說與現實有距離。至於原因,應該是多方麵的,目前的大環境確實不適合創作反應尖銳社會問題的作品,同時許多作家也有意回避社會矛盾及一些根本問題,這或許導致了“路遙式的文學作品的減少。當然,閱讀相當於二次創作,當生活環境發生改變時,一部分人讀不到觸動自己心靈的作品,心理上就會去抗拒。但依然有很多人在路遙的作品裏可以找到精神上的共鳴。雖然那個時代背景已經“翻篇了,但作品中人性的東西是永恒的。堅韌、樂觀、永不停息奮鬥的路遙精神,已經通過其作品融入了我們的民族精神,所以,路遙精神不會成為絕響。
霍忠義:我們剛才一直在談到路遙精神,您認為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路遙精神?您怎樣評價路遙的一生?
張豔茜:我為路遙作傳的過程更像是對一個生命的追溯,我時時被一種巨大的力量感染著,無論順境或逆境,路遙都能保持一份淡然的心態堅持不懈地追求,這種精神用偉大形容並不為過。創作《路遙》後期,我曾幾度哽咽、幾度落淚。“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誌。我認為,以頑強的意誌,永不停息地追尋下一個更高目標應該就是路遙精神的核心。而路遙的一生,由於創作出了恢弘的《平凡的世界》,具有了永恒的生命價值。
暡這次對話是在2012年11月17日路遙去世20周年紀念日前進行的。張豔茜,《延河》雜誌常務副主編,編審,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任陝西省米脂縣人民政府副縣長(掛職)。
(《時代人物》2012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