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 第9講 金花的秘密與榮格積極想象(1 / 3)

大家早晨好!感謝約翰·比貝(John Beebe)博士熱情的引介,對於他的理解、鼓勵和友誼,我感到十分的榮幸。

我為這次第三屆心理分析與中國文化國際論壇準備的報告,是《金花的秘密與榮格積極想象》。

感謝默瑞·斯丹(Murray Stein)博士剛才的精彩演講——《自性化的倫理,以及倫理的自性化》,感謝他所闡述的精彩而深刻的思想。他給我們講述了榮格所喜歡的“求雨者”的故事,並且從中引出了榮格分析心理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synchronicity(我用作“共時性”);楊紹剛教授將其翻譯為“緣分”,使我聯想到佛家的“緣起性空”,著實包含無限的深意。

默瑞·斯丹博士從“共時性”的思想中,引出了榮格分析心理學的核心概念:“individuation”(楊紹剛教授翻譯為“個性化”);這個術語也被用作“個體化”,尤其是台灣學者,而我用作“自性化”;這種中文翻譯上的多樣性,也可看作我們仍然需要對“它”加深理解。

我將individuation理解為自性化的時候,本來也是受默瑞·斯丹博士1994年代表國際分析心理學會首次訪問中國時一起座談的啟發,其中涉及對榮格“self”的認識和理解;我將榮格的“self”翻譯為“自性”,從字麵將其注解為“自己與生俱來的心理本性”;於是,“自-性-化”給人的字麵印象,也就包含了一種“自我內在心靈本性的轉化”的意義。自-性-化”給人的字麵印象,也就包含了一種“自我內在心靈本性的轉化”的意義。

但我更願意用一個地道的中國思想來表述這種“共時性”和“自性化”,那就是“天人合一”。在“天人合一”的思想中,包含了“求雨者”的內涵,以及“共時性”和“自性化”的本質。

這樣的一種理解,其中也借助了默瑞·斯丹博士的思想:那就是他的《實踐完整》(Practice the Wholeness)。那一直是我的案頭書。默瑞·斯丹博士是我的良師益友,我的榮格分析心理學研習深受他的影響,對此我深懷感激。

榮格曾經說過,隻要他講授“積極想象”,就必然要引述這求雨者的故事。

那麼,接下來,我就用這“求雨者”的故事,通過“共時性”和“自性化”的思想,來闡述有關“金花的秘密與榮格積極想象”的主題。

先給大家介紹一個背景性的插曲。

《金花的秘密》,是把我引向榮格心理分析的導航書。那是1993年,在美國南伊利諾伊的愛德華鎮(Edwardsville),當我開始自我分析的時候,《金花的秘密》也是幫我打開榮格心理分析大門的一把鑰匙,它一直伴隨著我的榮格心理分析學習與實踐。

1997年,默瑞·斯丹博士邀請我與《榮格之道》的作者戴維·羅森(David Rosen)一起在美國芝加哥的榮格研究院做“榮格與中國”的對話。當時有聽眾提出了一個挑戰性的問題:衛禮賢(Richard Wilhelm)對《太乙金華宗旨》的翻譯,以及榮格的評論是否存在嚴重的問題。這是基於托馬斯·克萊瑞(Thomas Cleary)在其新譯本中的批評所提出的。當時我尚未讀過克萊瑞的譯本,隻能回答說,衛禮賢是用其對中國文化的深刻理解為背景,充分發揮了意譯的作用,是把語言文字翻譯成了“意義”……至少對我來說,讀衛禮賢和榮格合著的《金花的秘密》,實屬受益匪淺。

後來,默瑞·斯丹鼓勵我對這兩個譯本以及《太乙金華宗旨》本身做進一步的研究。我帶著這樣一個任務去了瑞士蘇黎世的榮格研究院。有一天我去愛諾思看望瑞策瑪(Rudolf Ritsema)博士,也是想聽聽他對衛禮賢的翻譯和榮格評論的看法。

到了羅卡諾愛斯考納(Locano Ascona)的愛諾思之後,瑞策瑪即刻告訴了我一個事件:他知道榮格所敘述的求雨者的故事來自衛禮賢,但卻一直找不到它在衛禮賢著作中的出處。大概他正想引用這故事寫些什麼,幾卷本的衛禮賢著作一直放在他的案頭。而就在我要到的那刻,他仍然在翻閱衛禮賢的著作;知道我到了,要出來迎接我一下,隨手把一封信箋插到正在翻閱的衛禮賢選集中……而這一頁,恰恰也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求雨者”故事的出處。於是,他興奮地捧著書對我說,這便是“共時性”,一個中國人來到愛諾思,偶然中也幫他找到了來自中國的“求雨者”的故事。

之所以想到要講述這個插曲,也是作為對瑞策瑪博士的紀念,他擔任愛諾思基金會的主席近40年,把《易經》翻譯成了7種語言;他生於1918年,在今年5月8日去世,悼詞中這樣寫道:

有一種安詳能超越所有的理解,

存留於永恒者的心中。

有一種力量能使萬物更新,

促發知心為一者的生動。

那天和瑞策瑪一起吃了午飯,我去他為我安排的房間休息;那是愛諾思特有的大房子,進了我的臥室,迎麵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圖畫:

呂洞賓(晚唐五代時人,公元590年左右),榮格與衛禮賢都認為呂洞賓正是《金花的秘密》的真正原作者。

這正是我在蘇黎世所一直尋找的,因為,要對“金花的秘密”進行研究或思考,那麼不妨也運用一下榮格的“積極想象”,而能夠麵對這原書作者的意象,那麼,也便可以在這生動的意象中進行體會和交流。

我把積極想象看做是榮格分析心理學實踐的最重要的方法與技術。它之所以重要,因為它不僅僅是一種方法或技術,而且是接觸或對待無意識的一種基本態度,是通往自性化的道路;同時,也是我所追求的一種心理分析的境界。我把積極想象看做是榮格分析心理學實踐的最重要的方法與技術。它之所以重要,因為它不僅僅是一種方法或技術,而且是接觸或對待無意識的一種基本態度,是通往自性化的道路;同時,也是我所追求的一種心理分析的境界。

就榮格臨床技術的特色而言,盡管他曾使用很多種不同的方法,甚至也曾用過許多不同的名稱來稱謂他的方法,但最後確定的,則是“積極想象”。

根據巴巴拉·漢娜(Barbara Hannah)和瑪麗·馮弗蘭茲(von Franz)等榮格學者的研究,榮格正是在與衛禮賢合著的《金花的秘密》中,首次係統地闡述了其有關積極想象的思想和方法。這種思想的雛形最早出現在榮格1916年的手稿《超越性功能》中,不過這份手稿隻是在1958年才被蘇黎世榮格研究院的學生重新發現。榮格在1935年Tavistock演講中,正式公開使用了“積極想象”這一術語。

於是,《金花的秘密》對於榮格的積極想象至關重要。

那麼,《金花的秘密》又是什麼呢?盡管其中文文本《太乙金華宗旨》早已被尊奉為經典,尤其是通過榮格的評論更使其名揚海外,但是,這金花的秘密中仍然保存著秘密。因為其中所涉及的是一種屬於我們每個人的“自我知識”(“self-knowledge”),包括我們每個人都需要自己來麵對的經曆和體驗,正如榮格所描述的自性化過程。

我所了解到的《金花的秘密》中文原文《太乙金華宗旨》共有5個版本,分別收藏於北京首都圖書館(《道藏輯要》)、北大圖書館、人大圖書館(《道藏續編》)和台灣自由出版社等處。衛禮賢翻譯所用的原本收藏在美國華盛頓大學圖書館,被確認為是目前北大圖書館所收藏的同樣版本。

這5個版本的《太乙金華宗旨》,涉及道教兩大體係——淨明派係統和龍門派係統,但全書思想基本一致,其文本差異主要在第一章,其餘12章內容則基本相同。

衛禮賢與榮格合著的《金花的秘密》,在翻譯《太乙金華宗旨》文本的基礎上,還收錄了《慧命經》的內容,並且使用了《性命圭旨》中的插圖。衛禮賢當時隻是選擇性地翻譯了《太乙金華宗旨》全書13章中的前8章,同時撰寫了很長的導論,呈現他自己的理解。

中文的《太乙金華宗旨》被翻譯為西文的《金花的秘密》,似乎隻是翻譯了其中的“金華宗旨”,而其中的“太乙”,則有意或無意之間便成了其中的某種隱秘。

那麼,太乙何謂也?

名正而言順,在所有的中國經典中,標題總是具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我們可以通過“太乙”的漢字意象,以及《太乙金華宗旨》文本本身,從這樣5個層麵來解析這“太乙”中的內涵和思想。

(1)“太乙”,兩個既簡單又特殊的漢字。“太”字含“大”,音同“泰”,意為“極大”,凡言大而以為形容未盡則作太,如“太極”之太是也。“乙”含植物屈曲生長之意象,為天幹的第二位,古代紀年的元素。

(2)太乙意為天機。“太”為大,為泰,為天;“乙”含“幾”,音同“一”,為種子抽芽,為最初的生氣勃發。易經的精妙也在於“研幾”;在《鍾呂傳道集》中,用呂祖的話來說,那是“天地之機”,是最初的原創力。

(3)太乙,為大道的比喻和象征。《太乙金華宗旨》中有明示:“太乙者,大道也。”太乙也為太一,而“一”也為道,為大,為原始,為先天;故太一為“先天大道”。

(4)太乙,蘊含了“先天之真氣”,或稱“元氣”,具有重要的治療意義。《太乙金華宗旨》曰:“光是何色?取象於金華,亦秘一光字(如日月光華),在內是先天太乙之真氣。”金丹大道以氣為藥。真氣聚而得安,真氣弱而成病。

(5)太乙,為“天心”、為“祖竅”,為“北鬥”,亦包含原型的意象與象征。《太乙金華宗旨》中有這樣的形容:觀天上之北鬥……吾心亦猶是也,心即北鬥,氣即群星。其中妙訣,在於“心靜”……“心靜則神全,神全則性現”。《太乙金華宗旨》有言:“然天心一竅,不在身中,不在身外,不可摸索而開,隻可默存以俟……而功法在於存誠兩字。”

於是,即使是這千古不傳的道家內丹功法,性命雙修的養生秘笈,其要訣也歸之於“存誠”兩字。方法中包含著倫理與智慧。

“存誠”尤為重要,且法力無限,被《太乙金華宗旨》稱之為“存誠妙用”。

《易經·文言》有曰:“閑邪存其誠”。

子曰:“詩三百首,一言以蔽之,‘思無邪’”。其中也便有這倫理的內涵。

《中庸》為孔門心法,也可一言以蔽之:凸顯“誠”的意象。

於是,這些中國文化的經典與教誨,皆是方法中包含著倫理的深意,同時也是倫理中所包含的智慧。這些中國文化的經典與教誨,皆是方法中包含著倫理的深意,同時也是倫理中所包含的智慧。

那麼,榮格又從這《金花的秘密》中獲得了怎樣的“秘密”,而我們又能從榮格學到什麼呢?

榮格在其《金花的秘密》的評論中說:“就我們而言,親近靈性的東方隻不過是一種象征性的說法,它表明,我們正開始與一直存在於我們之中,而至今仍不為我們所熟知的心靈元素發生聯係。”這是榮格的敏感與智慧。榮格說:“誰也不可能從玄學的意義上把握任何事情,但是這些事情卻能從心理學的意義上予以闡明。”這也正是榮格一開始對我的啟發,也正是《金花的秘密》幫我打開了榮格分析心理學的大門,同時也開啟了從心理分析的角度,來重新認識中國文化的機會。

我尤其喜歡榮格當時說的這段話,與大家分享:

所以,在我看來,賦予心靈以經驗世界同樣的存在意義,是極其合理的。並且,應該承認,前者有著與後者同樣的“實在性”或“真實性”。在我看來,心靈是一個世界,自我就包含在這個世界中。或許有些魚會相信,它們包含了大海。如果我們想要從心理學的立場來考慮玄學的陳述,我們必須擺脫這種習以為常的幻覺。

對於榮格來說,若是懂得中國文化,比如中國的易經,那麼,我們將會知道,《金花的秘密》中所包含的並非單純的神秘幻想,而是必然的心理學結論。榮格說:“我們的文本有關東方的‘道行’或自我完善的途徑,而這‘道’中的深意,這種自我完善的曆程,也正是我的病人所麵臨的同樣的問題。”

那麼,作為臨床心理分析家,應該如何去做呢?

榮格在《金花的秘密》中說:“為了獲得自由的(心性)發展,他們是如何做的呢?我在這《金花的秘密》中所能看到的,便是‘無為’,無為而為,順其自然,讓事物自發呈現;這正是呂祖在我們《金花的秘密》中的教誨……讓事物自發呈現的藝術,為無為的態度,‘吾喪我’的狀態……成為我打開治愈之道的一把鑰匙。我們必須能夠讓內心深處的事物自發呈現。對於我們來說,這是一種尚不為人所知的藝術。”

榮格接著敘述了操作上的一些要點,他說:“意識總是來幹擾,來幫助,來否認……總是不能讓心靈過程在安靜中發展。”於是,榮格接著說:“做法很簡單,但簡單卻也是所有事情中最困難的。開始的時候,我們隻須客觀地關注某種意象將如何發展。這看起來很簡單,但也正是困難所在。比如說,找不到任何意象,或者說有那麼一個意象,但又覺得太荒謬。於是就有很多反對繼續做的理由。”對此,榮格稱其為“意識的狹隘和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