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血濺佛堂(2 / 3)

這些年,大軍閥孫傳芳沒少樹敵,沒少結怨,但施劍翹並不寄希望於某位從天而降的俠客和勇士將他連根鏟除,她要親自動手,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不錯,這是她今生最大的心願。有的人是為信念而活著的,縱有刀山火海橫擋在麵前,也無所畏懼,隻要能達成目標,身死百次也可以甘之如飴。古代的刺客專諸、聶政、荊軻均是如此。施劍翹的全副心思便是要做一位浩氣長存的俠客,消滅元惡大奸,鏟除天下公敵,又豈是報複私仇那麼簡單?!這種思想的深刻轉變總共花去了她十年時間。

常言道,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施劍翹屈指一算,從父親被殺的民國十四年(1925年)到現在民國二十四年(1935年),恰好十年。此前,民國十五年(1926年),吳佩孚的軍隊與北伐軍大戰於汀泗橋,結果被殺得丟盜棄甲,落荒而逃。孫傳芳不信北伐軍能摧枯拉朽,也不甘心失去江西這塊風水寶地,他親臨九江督師,支撐到這年年底,贛軍全線崩潰,福建全境失守,孫傳芳滿盤皆輸。在四麵楚歌聲中,他隻好跑到大連,由奉係將領韓春麟出麵斡旋,張作霖收留了窮途末路的孫傳芳。張作霖打的是如意算盤,他正要組織安國軍,與北伐軍對抗,孫傳芳雖是敗軍之將不足以言勇,但他在南方蘇、皖、閩、浙、贛五省仍有殘餘的影響力,讓他收拾舊部,再添些人槍,或許還能幹出點名堂。於是,張作霖自任安國軍總司令,以孫傳芳為副總司令兼第一軍團總司令,駐蹕南京。孫傳芳再次領教了北伐軍的厲害,他到任不足半年,南京就跟紙糊的城池差不多,被北伐軍捅出無數個窟窿。又到了生死一線的危急關頭,怎麼辦?死馬權當活馬醫,他為此不惜孤注一擲。龍潭大反攻是孫傳芳一生中指揮的最關鍵一仗,也是輸得最慘的一仗,他旗下的安國軍被“小諸葛”白崇禧統領的北伐軍打得折損殆盡。這一年,他五十歲,五十而知天命,可他卻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如漏網之魚,南方雖大,已無立錐之地,他便像縮頭烏龜息影於天津的英國租界中,無限傷感無限委屈無限老實地做起了寓公。然而,國難當頭之際,孫傳芳圖謀東山再起,做夢都想做“華北王”,竟然置民族大義於不顧,與日本特務土肥原私相授受,暗中勾結。可以說,孫傳芳此時已罪不容誅,十惡不赦了。

1935年中秋節,施劍翹在法租界大光明電影院門口認出了孫傳芳那輛牌號為1093的黑色轎車,散場後,她還第一次近距離見到這位戴著墨鏡依然趾高氣揚的殺父仇人。因為散場時觀眾太多,她不願傷及無辜,稍稍躊躇,孫傳芳已上了汽車,激塵而去。此後,施劍翹多次到英租界的孫氏豪宅周圍探察,看到的是高牆電網、扃閉的鐵門、大狼犬和極為警覺的門房,她想化名到孫家當傭人,也未能如願。

昔日手握生殺予奪之權的五省(蘇、皖、浙、贛、閩)聯帥孫傳芳到了勢窮力絀之時,才深感自己血債累累,決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好討個現成的便宜。他曾赴蘇州向當時佛教界第一大德印光大師皈依,未獲應允。後來,他孤家寡人跑到北方,捐贈了一大筆香火錢,便搖身一變,成了天津居士林佛學會的理事長,林長是靳雲鵬(北洋政府前總理)。從此,他不再自稱聯帥,而要人叫他智圓法師。孫傳芳從煊赫一時落到樹倒猢猻散,從擁兵百萬淪為光杆司令,如今口口聲聲“英雄到老終歸佛,名將還山不言兵”,他果然大徹大悟了嗎?鬼才會相信他。

楓葉又紅了一秋,宛若一樹樹燃燒的血,在國難方殷,人命惟淺的日子裏,深秋的景致看去的確格外驚心。這天很巧,施劍翹在家中擰開話匣子,正好聽到居士林佛學會孫智圓法師講經,山東口音,非常耳熟,噢,對了,這不是孫傳芳的山東口音嗎?孫智圓——孫傳芳,莫非是同一個人?施劍翹從衣鉤上取下披風就往外走,連母親的詢問也沒來得及回答,坤包裏藏著那支小巧的勃朗寧手槍。她坐車到仁昌廣播電台門前,正巧孫智圓講完經出來,這人雖穿著便服,仍掩飾不去凜凜生威的軍人氣息,果然就是孫傳芳,好幾個跟班簇擁著他,依舊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