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望城西邊的一處郊野山林中,刺骨的冷風時不時劃破寂靜的空氣,發出短暫沉悶的嗚咽聲,這是北方的冬日,許多枝幹上已經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寒霜,月光照出地上朦朧的影子,將他晃動的身影拉出詭異的長度。
蕭穆蹣跚地走過蜿蜒不平的山路,他氣息虛浮,衣裳襤褸,已經傷痕累累,全身血染的刀口裂痕觸目可見,所走過的地方留下一串斑駁血跡。
他本是個武藝高超的殺手,奉命帶人行刺荊國三皇子趙承翊,卻不想栽到對方手裏,他重傷脫逃,一路下來,被圍捕追殺三天三夜,幾經拚殺,連隨身兵器都沒了,現下已是功法渾濁,內力不穩,原本精銳的眼神此時充滿了疲倦不堪。
黑影自密林中疾馳而過,如利刃般削開凝滯的空氣,寒風輕湧,拍打著受驚的枝葉,遠遠地傳入蕭穆耳中,聲音微不可察,他腳步一頓,垂著雙眼,似乎能看見從遠方向他奔來的條條身影,這些都是大內訓練有素的隱衛。
蕭穆一隻手伸入腰間,緊緊握住一把匕首,就在凝神間,突然感到一股強大的氣息從身後劃過,直接將他掀開,蕭穆後退幾步,雙腿發軟地朝地下倒去,身體傾倒的瞬間,有人從上麵掠過,速度太快,他隻能看到一個模糊黑影,帶著一股強勁的威壓,蕭穆心髒猛地一縮,重重摔在堅硬不平的地上。
“嘶!”疼意席卷全身,一道道血液從傷口流出,蕭穆臉色痛苦的擰作一團,倒抽數口涼氣,頭腦霎時清醒,上方隱隱傳來兵器刺入身體的聲音,夾雜著幾聲低不可聞得慘叫。
蕭穆幾乎用盡力氣才得以重新站起身來,籍著朦朦月色,回頭望去,不遠處的景象倒映在他緊縮的瞳孔之中。
一個黑衣男子手執長劍,腳下堆著橫七豎八的屍體, 滿是鮮紅刺眼的血汙,順著地表各處方向往低處流去,那劍刃泛著瑩瑩冷光,寒氣逼人,他的四周,似有一股無形的風力散開,將繁茂的樹蔭震得沙沙作響,投在屍體上的陰影也跟著晃動起來,如同嗜血的魔鬼一般張牙舞爪,好一會兒才恢複平靜,點點星碎的月光透過林葉傾灑下來,在他周身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暈,將他與夜的幽黑隔離開來,靜謐無聲。
蕭伍瞪大雙眼,內心驚駭不已,這麼強,那又是誰?他僅僅短暫的分神,轉而發現那個黑衣男子竟然已經悄無聲息來到了他的身邊,而自己卻沒有絲毫察覺。
蕭穆不由頭皮發麻,視線謹慎小心地朝那人看去,明明近在眼前的臉,卻如同遠隔雲霧,叫人怎麼也看不真切。
空氣冰涼,絲絲的冷氣侵入骨髓,蕭伍突然想到了什麼,大概是身體太虛弱,他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臉部的肌肉不受控製地顫抖,後背冒出了細細冷汗,“你,你是……”空氣陡然壓抑,細細密密的窒息感包圍而來,蕭穆後麵的話哽咽在喉嚨裏,發不出半點聲音。
男子麵無表情,一雙黑瞳深不見底,聲音沉沉,話語不可反抗,“給你一個活下去的選擇。”蕭穆隻覺得他的嗓音如幽涼的寒泉,冰刺刺直穿人心。
十二月,荊國的皇城銀裝素裹。
太陽蜷在厚重的雲層中不肯冒頭,紛紛揚揚的雪花染白了整個皇城大地,空中時不時發出呼嘯的風聲,寒氣悄然流向每一個角落,往常繁鬧的街道添了幾分清冷,不過並沒有影響到人流的熙攘,生活依舊需要奔波,有人行色匆匆,想念家中溫暖的火盆,有人攜友把酒,欣賞銀光茫茫的景致。
皇城西南方向,不大的正街旁有好幾條不打眼的小巷子,其中一條裏開著一家同樣不打眼的小藥鋪,隻有走近才能發現它的存在,門上掛著一塊又小又舊的木招牌,上麵刻有“藥鋪”二字,筆法規矩平整,叫人看不出任何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