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綠珠(一兩)

我想,我是在十五歲的夏天遇上了他。嗯,應該是的,剛剛做完生日,及笄的年份,大人們笑著說可以去找婆家了。

他卻找上門。

或者是我送上門?

真叫人糊塗。他做交趾派譴使,途經白州雙角山,我的家,就在山下。

家門口有條小溪,溪上有座石橋。那個時候,我正在溪下洗衣服,而他的官轎正從橋上過。

一名兵士向我問路,我隨口答了。但聽有人說:“好一副清音。”轎簾開處,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輕輕微笑,轎子裏有兩塊方冰,在侍女的輕羅小扇底下,散發出陣陣涼意。

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

“綠珠。”

“清透碧綠,如玉如珠。好名字。”

他送來五十斛珍珠。

我隨他回家。

金穀淵,金穀別院,侍郎石崇的府邸。

他的名字,我到一個月後才知道。

我受了一個月的調教,有嬤嬤教我說話、行禮、歌舞,才得以在他的宴席上露麵。

那華麗的大廳,金做燈盞,玉為杯盤,瓊漿玉液琥珀光,百樂齊奏,歌舞登場。我著交趾國進貢的紅羅綃衣,百結輕裳,踏方回步,每一下,身上的環佩玎璫作響,幾乎要蓋過琴音。

他都說:“綠珠的舞,可以遮蓋世間的一切。”

自那一舞之後,他親自教我諸般歌舞樂器,笛、簫、箜篌、琵琶……自填明珠曲,在空曠的鑲滿水晶的舞室,隻有我們兩個人,他握著我的腰,教我運用腰肢與腿的力量,以及柔媚如絲的眼神。每每我做到,他是第一個醉倒的人。

醉倒在我的灑花芙蓉被上。

他是我的第一個男人。

他不僅教會我曲調與歌舞,還教會我及笄意味著什麼。他一手調教,讓我成為他的女人。

他有權有勢,多才多藝,且溫柔多情。輕紗的銷金帳裏,他是最溫柔的情人。整個金穀別院,找不出比我更受寵的女人。每一次宴席,我都坐在他的身邊,為要捧杯,斟酒。他的手指在飲酒的刹那撫上我的手背,並且悄悄地,對我一眨眼。

別院的女人都在嫉妒我。這點我知道。女人天生就能知道別人對她的嫉妒。嗬嗬,這是一種享受。

離開了那個充滿炎熱的家鄉,來到這金玉溫柔窩,我身懷三千寵愛,心領無數聰慧,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比得上我。

也沒有一個男人可以比得上他。

在他的宴席上,人人都向他投來敬畏的目光。有一次,有人拿來一枝二尺來高的血紅珊瑚向他炫耀,他看了隻笑了一下,手指一撥,那珊瑚便摔了個粉碎。那人心痛得不得了,他卻輕輕一揮手,下人端出數十枝珊瑚,六七尺的、五六尺的便有十來枝,隨手給了那人一枝三尺的。

我看著那人麵如豬肝而去,忍不住,俯在他懷裏笑得直不起腰來。

他是最好的,我也是最好的,我們合該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那夜他在燈下對我說出這句話,我真的認為,他是我一生相隨的男人。

一日無聊,坐在遊廊裏數著蝴蝶,正發著呆,便見一個青衣的少年,由老仆引領著,進了後院。

那兒是樂師們住的屋子。

知言是新來的琴師。

那個時候,菊花初初綻放,滿園都是它獨有的凜冽的香氣。

他那身青衣,就像一朵剛冒出葉莖的菊花蕊。

而且眉目秀逸,本有一雙微微長揚的眼睛,像是怕生似的垂眉斂目,叫人無從探知那裏的天地。

莫非是太無聊?兩人經過我麵前時,我趴在欄杆上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咦,當初石崇也是這般問我呢。

“知言。”

“知無不言嗎?”我笑起來,笑聲像一串串的珠玉散落在空氣裏。

他低垂的眉目抬起,飛快地一眼,那麼快,轉瞬便又垂下。

他也知道我的聲音好聽嗎?也許身為琴師的他,更能了解每個嗓音的妙處吧?

他的名字,也太不符實了。一天頂多隻得三句話,那秀逸的眉目永遠低垂,隻有在我歌舞的當兒,才能發現,他的眼睛飛快一地揚,那眼風如雲如霧,叫我如在雲端。

他的琴音,是這世上惟一一樣不被我的歌舞遮蓋的東西。它跳脫宛轉,我永遠把握不住它的方向,永遠在盡力追趕那些隨時飄散的音符,每個音符都是浪尖,我站在上麵,充滿岌岌可危的動蕩,以及,心動神搖的暈眩。

“每每舞散,我都覺得,自己的魂魄還在你的琴弦上。”曲終人散,我倆退入舞房,我猶有些喘息,暈生雙頰,向他笑道。

他低頭不語,臉卻漸漸地紅了。

“咦?彈琴也是這般累嗎?”我伸出手去,撫向他的臉頰。蒼天可知我全無他念,隻覺那般清謹的人臉紅好玩得緊。他的臉被我撫上,眸光一震,向我望來,我被他那奇特的目光震攝,怔住了。

他抱著琴,匆匆走了。

我的指尖留著他的溫度,身體卻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裏。我承受著另一個男人的歡愛,心裏卻忘不了他的那片眼神。

一想到他,一顆心就跳得厲害,臉也跟著發燙。莫名其妙地,竟然不太敢見他。

實在太奇怪。便是在這金穀別院的主人麵前,我也敢摔杯打碗發脾氣,可見了他,連呼吸都謹慎起來,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他仍如往常一樣,永遠垂眉斂目,臉上不見一絲兒喜怒。

我怨怒,卻發泄不出來。

偏巧這時,石崇新買了姬妾,名喚翔風,人言舞姿輕盈,不可方物,金穀淵中,無人能出其左右。

其時我正在舞房之中,練習石崇所製的風荷之曲,知言操琴在側。四壁的水晶,映出無數個綠珠和知言的身影,這幅景象讓我莫名的快活。

丫環卻急步走來,告訴我,老爺今晚留宿翔風處,不過來了。

自我成為他的女人,自他為我修建聽綺別院,自他隻為我一人譜製新曲,他從來沒有在第二個女人的床上過夜。他說,綠珠,再也沒有女人比得過你。他說,綠珠,讓我寵你一生一世。他說,綠珠,有了你,我再也無力去愛別的女人。

原來都是謊言。

我怨怒衝天,不知哪裏來的力氣,隨手抱起知言的琴,砸向舞房的水晶壁。

嘩啦啦,水晶應聲而碎,那聲音清脆得好似一番妙歌。琴身也隨之出現一道長長的裂縫,三根琴弦錚錚連聲,紛紛斷裂。

玉石俱焚,兩敗俱傷。

我抱著那琴,緩緩萎坐到地上。

知言遞來一方手帕,我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麵。

“對不起,你的琴……”

“它毀在你的手裏,想來很快活。”

我抬起淚眼看他。

他靜靜地看著我。

他的眼眸,從來沒有這麼長久地停留在我身上。

忽然之間,怨氣全消。

石崇有翔風又如何呢?我有知言。

翔風嬌俏動人,身形纖瘦,穿著寬鬆的衣裳,一陣風來,吹得衣袂飛舞,飄飄欲仙。

她帶著禮盒來見我。

我回送她一對碧玉鐲子,細細告訴她:“這是老爺從安國帶來的,看著雖不怎麼稀奇,可到了夜間還會發光,就像夜明珠一樣,因此這玉,便叫做明珠玉,這鐲子呢,喚作珠玉鐲。”

“這般貴重的禮物,翔風真當不起。”

我替她戴上,款款道:“這樣東西,世上除了妹妹,還有誰配戴?”

她感動地收下。

我倆喝了一個下午的茶,晚飯時分她依依不舍告辭而去。

總算把她送出門去,我臉上的肉都笑得僵掉了。

忙忙地吃過飯,趕去舞房。還未進門,便聽得陣陣琴聲,細清溫婉,曲折動人。

“這是什麼曲子?這樣動聽。”

他見了突然進來的我,又微微地紅了臉。

“到底是什麼曲子呀?我來配一段舞如何?”

那溫柔纏綿的曲調又起,我一擰纖腰,恍如蓮花,一莖葉脈,數縷清風,站立不定,臨風飄搖。每一個眼神都是為了知言而發,每一下回旋都是為了知言而舞。那纏綿曲調好似一陣清風,把我送上雲端。

第一次,我攀上了他的琴音,站在了那纏綿的曲調之上,天高雲闊,花開花落。

“好。”

我們都太沉醉,竟然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石崇帶著翔風,聞聲進來觀舞。

“難得有這樣婉約的曲調,難得有這樣纏綿的舞步,綠珠,原來你還留了一手,不曾給我欣賞。”

我歎息:“綠珠的舞步再好,也比不上翔風妹妹的回風舞。什麼留了一手,不過是不敢拿出來獻醜罷了。”

“嗬嗬,難道我的綠珠在吃醋嗎?好好好,今晚我留下來陪你便是。”他縱懷笑,又道,“這首曲子,便叫‘綠珠賦’如何?”

我與知言一同俯首謝過。

石崇與我回聽綺樓,翔風竟然沒有半點不悅,還笑吟吟陪我們到樓下,她的大度實在令我詫異。

我暗地問知言,那首曲子,到底叫什麼名字,他的眼中,露出一片又是顫抖又是清湛的光。

“綠思。”他說,“這是我在思念綠珠時所做的曲子。”

刹時間狂喜浸透我每一條經脈,我說不出話來,看著他,欲哭哭笑。他輕輕握著我的手,擁我入懷。長夜,星子掛在屋簷不肯落去,晚風帶來遠方泥土的芳香,我靠在他的懷裏,但願就此沉睡,永不醒來。

石崇不在的日子,我和翔風相聚的時間最多。她對我仿佛感情極好,一碟桂花糕也記得送到我房裏。一壺茶便在聽綺樓聊上一個下午,我耐著性子相陪,敷衍得風雨不透。晚上她也要在這裏休息,這點叫我推又不是受又不是。

某個初夏的夜晚,她躺在我的床上,聊著些消暑趣法,忽然,她問:“姐姐,你覺得琴師知言怎麼樣?”

我一驚,差點說不出話來。

“姐姐別惱。翔風也是舞者,翔風知道姐姐那日的綠珠賦裏,含了多少情義。翔風也聽得出來,知言的琴聲裏,有著怎樣的相思。”

我呆呆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竟像一個被抓住了贓的賊子,窘迫難安,無地自容。更有一份危機,她會不會去告訴石崇?

若是我,我會。

我是她惟一的競爭對手,我被打入地獄,她就可以升入天堂。

她款款道:“姐姐,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看得出來,別人自然也看得出來。還是趁著老爺不知道之前,早做打算。”

“怎、怎麼打算?”

“要享富貴,就找個岔把知言趕出府去。要知言呢,就趁在老爺不在的時候,跟他去天涯海角,永不分離。”

啊,兩條路。

一條是眼前的康莊大道,一條是通往未知的天涯。

我當然想和知言永遠在一起,可是,我們逃得過石崇的手心嗎?未來豈非是一條逃亡路?而眼下,富貴盈身,歌舞升平……

我猶疑不決。

翔風似笑非笑道:“姐姐,你好貪心呢。”

很快又到了秋天,菊花的香氣在整個金穀別院中彌漫。我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初見知言,那個,素淨羞澀,如一朵稚菊的少年。

到底該怎麼辦?我遲遲不能做決定。

我正陪石崇在花廳飲酒,趙王譴使來請他有事商議,使者名喚孫秀,賊眉鼠眼,一對眼珠子盡在我身上打轉。

石崇不悅,淡淡道:“我正陪愛妾賞花,明日再去拜見趙王。”

孫秀不肯去,涎著臉道:“如此,容在下討一杯水酒喝,如何?”

石崇大怒,“你是何人,敢與我同桌?來人,拉出去!”

孫秀被拉出去,嘴裏罵個不停,石崇憤憤地坐下,忽然將手裏的酒杯擲在地上。

我寬慰他:“何必同那等小人一般見識?不要氣壞了身子。”

他不說話,隻看著我。那又愛又痛的眼神,與當初的知言竟是一樣的。“綠珠,你可知道,別的男人多看你一眼,我都恨不得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但你……”

他說到這兩個字,眼裏驀地蓋上一層沉沉的陰翳。

那陰雲直蓋到我頭上。

他知道什麼?他知道什麼?

我拚盡全身力氣叫自己不要驚慌,手不要顫抖,聲音不要發澀,笑容一定要穩住,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到了,但他看我的眼神漸漸緩過來,末了,蒼涼地一笑。

酒罷,我慌不擇路地跑去找知言。

夏天的雷雨,說下就下,淋濕了我的衣衫鬢發,鞋底不住打滑,閃電一道接著一道,是老天爺在懲罰我,我背棄了一個我的男人。

雨那麼大,路那麼長,我筋疲力盡地推開知言的門,迎接我的是一道更大的閃電,那一個瞬間,我灰飛煙滅。

在知言與我纏綿的那張大床上,兩具年輕的軀體正在交纏。翔風光滑的肌膚在暗夜裏閃著耀眼的光澤,她不住吟哦,陶醉在男人的情欲裏。

而她身上的男人,竟是知言。

是雷雨聲太大,還是他們太投入?竟然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我怔怔地站在門口,伴著門外的風雨,看著他們帶著極樂的表情相擁在一起。

好像過了一百年那麼長,翔風看見了我,她絲毫沒有吃驚的樣子,對著我微微一笑。

知言卻變了臉色。

他忙著穿衣,翔風卻披著錦被下床,婷婷嫋嫋地走到我麵前,“姐姐,你都看到了?真是不好意思,叫你一個在旁邊呆這麼久。”

“你、你們……”

啊,是誰的聲音這麼沙啞難聽?是我的嗎?

她輕笑,“對付石崇我是沒什麼辦法,可是這種年輕小夥子嘛,嗬嗬……知言,你快把人家的衣服拿過來啦!”

知言把衣服遞給她。

我望著知言,他依然低垂著眼,那遮蔽著的眼底風光曾是我最為心動的一抹柔情,但他現在卻說:“綠珠,對不起。”

不,知言,你從來不會讓我失望。你是愛我的,你從來是愛我,你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翔風到底哪裏比我好?她比我風騷,比我更懂男人嗎?比我更會讓你快樂嗎?你是這為點喜歡她的嗎?

或者這些都不要問,你又是哪裏比石崇好呢?我還不是因為你背棄了他?啊,這便是報應啊……

無數的言語在我的胸腔裏翻滾不息,一顆心有被撕裂的疼,我有那麼多話想問,卻隻有一句出口:“你們,有多久了?”

“不長。便是我問姐姐到底要走哪條路的時候。”她笑眯眯地,臉上有無限溫柔,“姐姐,你實在太貪心了,舍不得富貴,又舍不得愛郎。兩個男人都被你抓在手心裏。你知道嗎?從我進府的那天起,老爺就沒碰過我。翔風的存在,對石崇來說,隻不過是令綠珠吃醋嫉妒的一個工具。

姐姐,站著門外看我們親熱的滋味好不好?有一天晚上,我硬拉他往這邊來賞月,那是你和知言歡會的日子呢,我原想讓他看到你們在一起,一怒之下把你趕出去,從此金穀淵就是我的天下了。可他怎麼都不肯過來,最後還發脾氣扔下我走了。啊,那時我便明白,他早就知道了。隻是不肯拆穿你。綠珠,綠珠,這個名字,他在夢裏都會呼喚呢,可你在夢裏呼喚的卻知言。我在夢裏喚的卻是老爺。”

我聽著這些話,看著她迷濛的眼神,整個神魂被震得散落一地。

這是什麼世界?我背叛了深愛我的人,我深愛的人背叛了我。

“既然我擠不掉你在他心裏的位置,你又不肯和知言私奔,那麼我隻好搶你的知言了。姐姐,你哪點比我好?憑什麼他心裏隻有你沒有我?你知道那種痛苦的滋味嗎?啊,你當然知道了,你剛剛不正看得清清楚楚嗎?嗬嗬,姐姐,心痛嗎?撕裂一樣地痛吧?你知不知道,每個人都為你痛苦。老爺是,我是,知言也是。你隻與他偷情,從不許他未來,你始終是別的男人的女人。唉,我們都這麼痛苦,你憑什麼快快活活地享齊人之樂?”

“你們要在一起嗎?很好。”

石崇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卻渾渾渾噩噩做不出一點反應。知言與翔風跪下了,他們在說什麼?仿佛有人來拉他們出去……雷聲好響啊,震裂一切的哀傷與喜樂,眼前那麼黑,我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

我從昏睡中醒來,天下已非壺中日月。

趙王得基,孫秀得勢,石崇因為得罪過他,官職一貶再眨,大權旁落。

金穀別院再沒有杯盞言歡,再沒有歌舞彌樂,他也隻是靜靜地坐在一邊彈琴。

那曲調,溫婉曲折,正是知言所作的《綠思》。

在做這乎曲子的那刻,知言是愛我的吧?

現在,是他在彈,他在訴說對我的愛嗎?可惜我對不起他。我不敢再看他第二眼。

家人來報,孫秀譴使,索要綠珠。

他慢慢地站起來,慢慢把目光望向那名使者,他把那琴,摔打了黃金圍邊的高柱上。

那琴裂的聲音,那錚錚的斷弦,是那樣的熟悉嗬。

我也那樣做過,裂琴斷弦,水晶粉碎,都不足以發泄我對他另結新歡的憤怒。

那一刻,我也是愛他的吧?

石崇已不再是當日的石崇,使者也不是當日的孫秀,他再不能把這個打他愛妾主意的男人怎麼樣,相反地,他的拒絕會給他自己帶來致命的災禍。

使者憤憤而去,我起身站在聽綺樓上,高聲叫道:“使者且慢。”

那樣淒厲的聲音,整個園中的人都止步。

“請使者轉告孫大人,並非石大人情慳,實乃世上,再無綠珠此人!”

我說罷,轉過臉對他一笑。大病初愈,我的臉色畢竟極難看吧?我必定不再恢往日風華吧?像你那樣愛美的人看了一定不喜歡吧?但是沒關係,我一死,總可以彌補對你的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