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十四 一念劫數
雨還在下著,過於充沛的雨水已經在城池中積到了腳踝高。以安宅為中心,房屋破損,街道上盡是飛沙走石,水麵之上,還可見漂浮著絲絲火紅毛發。
阿澈、阿純與那個小胖娃娃躲在屋簷下。阿澈將手壓在阿純的脊背上為她療傷,阿純則目不轉睛地盯著兩獸纏鬥。
隻見天空中,除了那瓢潑大雨,還懸浮著兩團霧氣,一團是夾雜著黃沙的白色水霧,一團是不時閃耀著火光的紅色光斑,不時有野獸的嘶吼聲傳來,天空灰暗,流火四溢。
縱然是阿純,都看得嘖嘖稱奇:“我看那二十八星宿中的心月狐的位置應該叫它坐了才好。這本事若是再修個幾年,當上星官絕對是沒問題的啊。”
阿澈道:“不用等幾年了,待它殺了旱魃,得了大善,便可飛升成仙了,指不定還看不上你那二十八星官的勞累官職呢。”
阿純白了阿澈一眼,沒有說話。
這頭火狐狸要得道成仙,因此其他人不能插手兩獸之間的打鬥,否則這份功德便不能算數。阿純阿澈二人無聊地坐於屋簷下觀戰。
這天地間,除了狐狸和旱魃,還有一個人站在屋簷外頭,傻乎乎地淋著雨,一臉擔心地看著那隻現已是傷痕累累的狐狸——說是淋雨好似也不對,因為在他身上好似有一層無形的結界一般,雨沾濕不了他一絲頭發。
此刻的柳生,看著戰局,像根木頭一樣杵在那裏。
阿澈瞟了一眼柳生,偷偷湊到阿純耳邊道:“我猜那個人前世是仙種。”
“怎麼說?”
“我尚在洞庭湖時,偶有凡人潛遊到湖底水晶宮中。那些人天賦異稟,水不能傷其性命,行走海底猶如吃飯睡覺。我父王道這些都是曾經犯錯,被罰下人世悔過的仙人,輪回時或多或少會帶點仙骨來,因此火燒不傷,水淹不死。那些人偶來水晶宮,父王都是殷勤款待的。所以我想,他前世也是仙人。”
阿純顯然對阿澈的為人抱有偏見,她白眼一翻:“說得好像是真的一樣!”
兩獸爭鬥了幾個時辰,當天色漸暗時,就聽空中一聲刺耳的號叫,一個人影猶如一隻沒有意識的草頭娃娃,重重地落了下來,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後,就再無動靜了。
而後,滿身是傷的狐狸也從空中跑了下來,它前爪剛一落地,就見紅光一閃,原地不再是狐狸,而是站著一個高挑的女子。
那女子的發髻有些散亂,裙子在方才的打鬥中破了好幾處,甚至她的嘴角尚有鮮血,隻不過她麵露笑意,那些傷對她來說都不是問題。
天空之上的眾龍見旱魃已死,皆是收雲而去,獨獨那條黑色的巨龍,頻頻回過身來,看著地上的阿澈,眼中似有不忍。
“父王放心,孩兒會照顧好自己的。”阿澈朝那條老龍奮力揮了揮手臂。
群龍離去,天空烏雲四散,陽光灑了下來。
金色的光線中,那由狐狸變成的女子對著柳生盈盈一笑,喚道:“柳生。”
柳生沒有說話,他彎起嘴角來,嗯了一聲。
此刻有風吹來,帶著一股清涼暢快。
白先生總道宇宙中陰陽平衡,萬物有序。天地間的善惡總是平分秋色,當一個“大惡”消失時,便會有另一個“大惡”的出現,或是一個“大善”的消失。
阿純曾抱怨為何上古時期,大神造人時不許諾給人一個安平祥和的人生,不會有戰亂流離,也不會有生老病死,這樣,人間就不會有那樣多的遺憾或是憤恨,也不會有那樣多的人艱難地活著。
白先生的回答是:“倘若那樣,那麼做人和做神有什麼區別呢?”
人,就是神造出來以感受命運無常,世事變遷的玩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