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暉沒有絲毫要停下的意思,妍雅伸手就去推車門。葉暉喝道:“你幹什麼?很危險!”
“你再不停,我就跳下去!”
她已然打開了車門,就要往下跳。葉暉一把抓過她,按住她的脖子。
掙紮中,汽車在路麵打了個旋,“砰”地撞上路邊的護欄。車燈碎了,然而好歹到了近郊,沒出什麼大事。
葉暉怒道:“你想死嗎?”
“沒錯我就是想死!你不知道吧,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去死!”她死命地掙紮,又一口咬在他手上。血絲幾乎立刻就從齒印中滲了出來。葉暉緊緊地擰著眉頭,卻沒鬆手。
妍雅“呸”一口吐掉湧進口中的血,蒼白的唇上蹭著一抹血紅,詭異卻又妖嬈得動人心魄。她就這麼驚心動魄地笑著,“你還想要我怎麼樣呢?我家已經沒了,父母死光了,我也坐過牢了,什麼垃圾活都幹過,也像個婊子似的被你操過,懷了你的雜種,再流產,夠了嗎?比得上你媽了吧?你要還沒報複過癮的話,我去死好了,現在就死!死在你麵前給你看,行嗎?”
葉暉“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妍雅呆了半晌,“啊”地尖叫一聲,發瘋般地朝他打去。
葉暉再沒回手,任她打夠了,把她攬在懷裏,放下車座平躺下來。
“你真的想死嗎?”
“想死。”她伏在他的胸膛,閉著雙眼,“我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活著。”
“那你的朋友呢,方泉,你不怕她傷心?”
“我會寫好一堆郵件,每周定時發給她。等到我死了一年後她才會知道,就不會那麼傷心了。”
“那顧媽呢?”
“你照顧她,你比我有錢,你要治好她。”
葉暉微微仰起頭,捧著她的臉,“我帶你去看一個人。你見過之後再決定死不死。”
妍雅問:“誰?”
他沒回答,又開始開車。然後半個鍾頭後她見到了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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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處很僻靜的居所。
獨立的房子,小小的院子,紅瓦灰磚,低調淳樸得像一曲上世紀的歌謠。
葉暉推開綠漆大門,帶著她徑直往屋裏走去。他們穿過廳堂和過道,直到一間裏屋前停下。而當他打開那扇房門的時候,她霎時驚呆了。
她看見了一個人,一個她想念到幾乎崩潰的人,一個怎麼也不可能出現在麵前的人。
曲迪正坐在窗邊,陽光撒在他身上,他的神色祥和,靜靜地望著窗外。
她脫口顫聲道:“爸……”
曲迪一動不動,似乎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也沒看見他們的來到。
妍雅兩步跑到他的身邊,熱淚盈眶地撲在他身上,“爸!你還活著!真的是你嗎?我是妍雅啊,爸!”
曲迪依舊一動不動。
妍雅的淚凝在臉上。她疑惑地抬頭望向葉暉,“他……怎麼了?”
葉暉說:“別喊了,他現在是重度精神病患者。”
妍雅呆住。
沒等她問出口,葉暉已經緩緩道來:“他沒死,當時和關麗敏吵了架,他沒搭上那班飛機。在美國他知道了飛機失事的消息,當晚就趕了回來。是我去接他的,他當時情緒就很不穩定,我又對他說了兩件事,一件是我在謝經理的幫助下已經全麵掌握了今日的股份,另一件是——我是葉芬的兒子。”
妍雅屏住呼吸望著他。葉芬,她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很清楚這就是他母親的名字。
她突然想到,自己從小那個美麗的家,父親設計建造了它,並且起名叫做“芬園”,難道就是因為他最初所愛的人?
腦袋裏先是空白,繼而混亂。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在心裏彌漫開來,分外酸楚。
葉暉繼續說:“那時他不信我說的,於是我和他去做了DNA檢測,結果出來後,他的精神就開始失常。你們家舉行葬禮的時候,他正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我每天去看他,他會問我,你媽媽怎麼樣?我說死了,摔死的,胳膊和腿都斷了,滿臉是血。他渾身發抖,叫我名字,問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他我是他兒子?我說我從來不是你兒子,我一開始就知道你是誰,我做的一切都是在報仇,直到你家破人亡。”
葉暉的笑聲從喉嚨裏一點點擠壓出來,沉而涼,聽得妍雅的心都開始發抖。他笑了好一會兒後緩緩呼了一口氣,說:“後來,他就真的瘋了,在醫院裏也沒什麼好轉,我就把他接到了這裏來。”
“你是說,他一直都在這裏?”
葉暉點頭。
妍雅衝過去抓住他的衣襟,“為什麼你不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早點帶我來看他?”
“有用嗎?”葉暉冷冷地說,“我接他來,是因為醫生說他心力衰弱,活不了多久。我隻是想親眼看著他怎麼死而已。”
“畜生——”
葉暉抓住她揮來的手掌,又說:“至於你,我已經帶你來看過他,你要繼續去死還是留在這裏都隨便。你放心,我絕不會再來管你們。”
說完這些話,他真的走了。
妍雅望著他的身影一點點消失,驟然間心裏仿若被抽空。她回頭一步步走到曲迪身邊,伸出雙手擁住他,低聲抽泣:“爸……爸……”
曲迪就像一座靜默的石雕,除了呼吸,永遠地望著空無一物的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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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雅留在了曲迪身邊。
葉暉雖然沒再露麵,卻安排得很周到。每一天都會有醫護人員過來替曲迪檢查,也會有人來照顧他們的生活。
妍雅大部分的時間都陪著曲迪,跟他說話,彈琴給他聽。曲迪很少說話,有著明顯的交流障礙。不過偶爾他聽著妍雅的琴聲時會咧開嘴角笑一聲。他有時還會喃喃自語,妍雅一開始沒聽清,後來終於聽明白他在喊著:“芬……小芬……”心沒來由地一揪。
最初曲迪是坐著聽她彈琴,不久就躺到了床上去。護工呆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長,妍雅開始害怕。孤寂、憂慮、不祥的感覺越發濃烈地將她包圍。
兩個月後的一天,葉暉在公司接到她的電話,聲音帶著哭腔:“你……你快回來,爸爸要不行了……”
他趕回去的時候,曲迪已陷入彌留。他虛弱地張開眼睛,看見站在床邊的葉暉,艱難地伸手攥住他的手指,“小芬……我對不起你……”
葉暉迅速地抽出手,冷冷道:“葉芬二十年前就死了。”
曲迪的手垂下來。沒過多久,他永遠地合上了眼睛。
妍雅撲在床邊泣不成聲。她回頭狠狠地瞪著葉暉,哽咽著說:“你一定要那麼對他嗎?他就這樣走了……你太殘忍!”
葉暉說:“我一直希望他不得好死,這麼走了真便宜了他。”
啪!一個耳光重重地扇在他臉上。
妍雅咬著牙瞪著他,心裏卻一瞬間流過一絲驚訝。這是第一次,他讓她打到了他。
他一動不動,就這麼側著臉孔注視她,眼神冷得像冰。下一刻,他一把拉過她,粗暴地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