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七年的雪比往年來的更早一些,才十月份的天氣,已經紛紛揚揚的開始飄雪,山東兗州府雖然不是關外苦寒之地,依然冷的厲害,兗州城周長九裏,城高二丈九,比起別的州府還算完整。百姓生活還不似那麼窮苦,但事事都有例外。西城外五裏有個小集鎮叫五裏店。統共不到十幾戶人家。因為在城外的官道邊,到了五裏店,兗州西城的城樓便巍然可見。可以說到了五裏店就算到了兗州城了。
五裏店本是來往客商歇腳的地方。離兗州府城太近。充其量就是給來往行人提供個饅頭大餅什麼的,另外給牲口補個水。喂點草料。小集鎮中間有戶人家姓李,說起來日子過的還算殷實,家裏請了三五個短工,為人還算過的去,是明朝末期典型的中產階級。李家世代務農,到了李大貴這一代。也是一樣縮衣節食,除了操弄的一手好田地意外,還起早摸黑的做大餅包子。賣給過路的行人。包子很普通,既不是後世家喻戶曉的狗不理包子,也不是前朝孫二娘的人肉包子。隻是普通的豆腐白菜餡。偶爾還混裹著油渣。勝在個大實在,價格也是非常公道。久而久之。兗州城外五裏店的李家包子也算小有名氣。趕腳的腳夫路過五裏店總要買上一兩個嚐嚐。
這幾天李大貴都沒有睡好。麵色烏青,眼角還掛著黃黃的一坨眼屎。早上頭遍雞叫,李大貴便翻身下床。和麵做饅頭包子,這期間李大貴不止一次的壓抑心裏的衝動,他很想開門瞧瞧,兩天前,門口來了幾個人,有老有小,臉上都是滿滿的風塵之色。一看就是遭了難得百姓。李大貴從家裏拿出熱水,饅頭救濟了幾頓。沒辦法,畢竟是小本經營,無法收留這家遭難得百姓。昨夜忽然刮了北風。早上起來雪已經在院長裏鋪了薄薄一層。李大貴心裏滿是糾結,既不忍心眼睜睜看著這一家挨凍受餓,最後慘死在風雪之中,又確實無法收留這家人。畢竟不是一個人而是老老少少一家六口。
掀開籠屜。一股熱氣蒸騰而上,粗麵饅頭的香味四下彌漫。李大貴伸出短粗的手從籠屜中取饅頭。總是有點心不在焉。滿腦子還是牽掛門外廊簷下的那一家人。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去管他們死活了,卻又鬼使神差的拿出一個粗瓷掉豁的大腕。盛了兩個饅頭,剛走兩步,又搖搖頭,又取了兩個饅頭。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嘴裏含糊的嘟噥了一句“真是造孽啊!”又狠狠的抓了兩個饅頭放在碗裏。這是李大貴此生最大的慷慨了。六個饅頭足夠李嬸一哭二鬧三上吊。外帶問候李大貴十八代祖宗。並撈的他滿臉開花。
“爺爺!這個是什麼字呀”一個五六歲的男孩揚起小臉。爺爺是一個五十左右的老頭。幹枯瘦小,滿臉皺紋,一縷花白的山羊胡須努力和寒風抗爭。廊簷下放著幾個碎花藍布的包裹。這是一家人僅有的財產。天氣實在太冷了,餘下的幾個人坐在包袱上一起偎依取暖。如果是在太平的年月,這是多麼幸福的一家六口啊。爺爺奶奶,少年夫妻,還有一男一女兩個可愛的小娃兒。此刻卻隻能在人家的屋簷下躲避風雪。大概是天實在是太冷了,凍得人實在是睡不著,爺爺幹脆撇了跟小樹枝,教小孫子在雪上寫字。看來這家以前是書香門第。老頭先在雪地上寫了個犬字道“這個字念犬”小娃兒拍手道“爺爺,爺爺,這個字我識的!”老頭歎了口氣道:“乖孫兒!這個犬不單是看家護院的犬,還是攆兔鹿逐的犬,”小娃兒茫然“爺爺,何為攆兔逐鹿之犬”老頭攆了攆胡須道:“古時候,那些獵戶就訓養鷹犬來捕捉獵物,犬就是其中很重要的助力之一,古時候,獵人最喜歡捕鹿,可是鹿跑的很快,獵人追不上,於是就會借助犬來跟蹤獵物”“那爺爺,鹿又是什麼呢?”老頭又在雪地上端端正正的寫了個”鹿“字道:“鹿這種動物,體型龐大,性情溫和,食草木,與人無害,與獸無爭,偏偏卻肉質肥美,卻又沒有什麼反抗的能力。所以呀,那些凶猛的野獸要吃它它隻能逃跑,獵人想要獵取它,它也隻能逃跑了。倘若是跑不掉。隻能是被宰殺吃肉了”說完老頭有在鹿前些了個逐字繼而又道:“逐鹿,古人常常拿天下來比喻鹿,這天下的老百姓便如同鹿一樣,溫馴善良。隻有給人欺壓殘害的份兒。”小娃兒顯然年紀尚幼,聽得一頭霧水,茫然而不知所以,老頭身後一個年輕人卻聽得津津有味,這個年輕人顯然也是個讀書人,是老頭的獨子,這一番話顯然是說給他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