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暮色已近,涼風習習,沈清庭抱著一大堆醫書艱難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她現在每晚都要到圖書館自習,她的學業已經荒廢了半年有多,畢業考迫在眉睫,她不想像其他人一樣,在學校裏再多呆一兩年。
父母已經去世一年了,在那場客車翻側跌落山崖的意外裏留下了孤獨的她。失去雙親的傷痛被埋在心底,她隻有拿出勇氣來直麵自己的現實和危機。她站在車站,車終於到了,等待的人們一擁而上,她不知被誰的手肘一撞,手中的書“啪”的一聲掉了一地,在她忙於撿書時,車門關上馬上就開走了,她想追上去已經追不到了,她氣急敗壞的跺跺腳,看著揚長而去的汽車小聲地咒罵了一句。
“這是你的書嗎?”身後響起一個很好聽很富磁性的聲音,清庭轉過身去,就看見一隻白皙幹淨的手向她遞來一本書,是那本《雜病論》,她接過書抬起頭剛想對來人道一聲謝,卻不期然看見一張陌生的、清朗俊秀的臉,那男子有一雙淺褐色的近似於琥珀質感的眸子,眼波清澈,眉毛又黑又濃極有氣勢,鼻梁挺直,弧度恰到好處,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淺笑。可是臉色很蒼白,幾乎沒有一點血色,配上他穿著的黑色襯衣西褲,對比就越發明顯起來。盡管如此,這樣的神貌還是足以讓人暗自失神的。
沈清庭忽然覺得,麵前的這個人雖然俊美,可是沒有一點人氣,連眸子裏的神色也是冷冽的,那抹淺淡的微笑輕盈飄忽得仿佛風一吹就可以把它吹走。
她心裏暗暗奇怪,這樣的神情好像自己早已在哪裏見過似的。
迎上他的眸光,她大方地綻出一個客氣的笑容,說:“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他看著她,眼睛裏流露出一種莫名的情緒。
又一輛汽車駛過來,清庭看準了它停的位置,第一個上了車。她仿佛想起了什麼一樣回過頭來向候車的人群望去,可是剛才的那人竟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她愣了愣,這是一個開闊的地方,也沒有其他的車停靠,怎麼短短的幾秒鍾,那個人就消失了呢?
她坐在車窗旁的一個位子,心神逐漸定下來,看著車窗外車水馬龍的路麵,她告訴自己說別想太多,也許隻是自己眼花而已。
說起來,這個星期她已經遇到兩件想起來都心驚的事情了。周一傍晚回家時路過某購物中心,上麵碩大的廣告牌忽然間往下掉,她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拉開了走在自己前麵的一位老婆婆,明明自己要被廣告牌砸中了,但是那廣告牌落到身上的一霎那仿佛稍稍移了位,居然隻砸到了自己的鞋子,還一點都不疼。
過了兩天,看見一個漂亮得匪夷所思的七八歲的小女孩對她甜甜一笑,然後轉身跳入因施工而大開的深不見底的地下水道,她下意識地衝上前拉住小女孩,卻被她匪夷所思的力氣拉了下去,她心裏大驚,無邊的黑暗蔓延,她昏了過去,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毫發無傷。
從圖書館裏出來時已經差不多晚上九點了,清庭走在黑暗的路上,拽著脖子上那個雕刻精美的十字架念叨著耶穌基督保佑。她的家在西華街,那地方原來是高兀的山崗,後來改建成住宅區,但是道路還是蜿蜒盤旋的不平山路,路兩旁還立著圍欄。走著走著快要看到自己的房子了,忽然在轉彎處她一個激靈,她又看見他了,今天在車站見到的那個男子!
他神情蕭索地坐在轉彎處突出的圍欄上,遠遠地看著她,那琥珀般的眸子醞釀著淡淡的憂鬱,臉色在昏黃的路燈下顯得有點慘淡。清庭走過去,不知道該不該打聲招呼或是起碼來一個點頭示意,正在猶豫之際,人已經略過了他三四步了。她暗自舒了一口氣,卻又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人居然會讓她覺得有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