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新收的趟子手(1 / 3)

春弄二月二(歡樂年年係列之春龍節)(一兩)

謝青瓏最近很煩躁。

因為鏢局對麵開了家青樓。

按理來說,青樓和鏢局並不是同行,彼此搶不了彼此的客人,也就不算冤家。而且,一個白天開業,一個晚上開業,可謂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青樓做的是男人的生意。

謝青瓏雖然不是男人,卻是有男人的人。既然有了男人,就不能讓那幫妖妖調調的女人,打男人的主意。

二月初一的晚上,和往常許多晚上一樣,謝青瓏的頭挨著枕頭的時候,對麵的歡聲笑語以及絲弦之聲,就隔著一條街及前麵大半間院子,傳過來了。

“真是豈有此理!”

謝青瓏一個翻身坐起,“嗆啷——”拔出掛在床頭的刀,外衣往身上一披,殺氣騰騰地出了房門。

謝家鏢局的當家正在自己屋裏喝著小酒,聽到響動,跟出來一看,“女兒,哪裏去啊?”

“去逛逛窯子。”

春夜微寒的風中,傳來謝青瓏的回答。

“哦。”謝當家點點頭,轉過身才反應過來,吼一聲:“你給我回來!你一個女兒家逛什麼窯子?!”

但謝青瓏已經拉開了門閂,身影消失在他的視線裏。對麵,便是燈火通明的飄香閣,紅融融的燈籠將門額上的三個招牌字映得好生氣派,三兩個女人站在門口招攬生意。戌時剛過不久,街上還不算太冷清,每有男人經過,那幾個女子便鶯啼婉轉,做張做致。謝青瓏冷哼一聲,走近。

“哎呀,這位公子,裏麵坐坐呀。這個天,外麵還冷呢,裏麵有暖好的酒,熱熱的爐子,還有姑娘在等著你呢——”

“公什麼公?!”女子的話沒說完,便被謝青瓏冷臉打斷,“我看起來那麼像公的嗎?”

女子格格笑,“不是公的,難道是母的?還帶著把刀,難不成是來殺雞的?”

“殺你媽的!”謝青瓏一抖手裏的刀,“把你們的老鴇叫出來。”

“老鴇很忙的。”女子們笑臉不變,“給你叫點別人來怎樣?”她們朝裏道,“多哥哥,這裏有人鬧事呢!”

“又有鬧事的?真是閑得沒事幹,跑到青樓不好好找樂子,偏偏找事。”喧嘩聲裏,一個粗硬的聲音傳來,跟著聲音一起出現的,是一名快有六尺高的大漢。他肩上還扛著個男人,走到門口,將那男人往地上一扔,剛好扔到謝青瓏腳邊,在紅燈籠下看了執刀的人一眼,“青瓏?”

“死阿多,敢情是你在這時當狗腿。”青瓏怒視他,“你出息了,跟我爹學的功父用來當龜公!”

“誰是龜公?”阿多一挺胸,“你不要亂講話。”

“我這就問問羅大娘去,看看她生的好兒子,趟子手不幹,跑到妓院當差來了。”

“別別別——”阿多慌了,“好姑奶奶,我娘不知道這事呢——”

“多哥哥,怎麼這麼久啊,”女子們催促道,“你們擋在這裏,我們怎麼做生意?拉不到客人,媽媽是要罵的。”

“快了,快了。”阿多應承道,拉住謝青瓏低聲道:“這樣吧,你別在這裏鬧了,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以後要是你男人會來這裏,我見一次,趕一次,絕不讓他進這個門。”

謝青瓏眼睛一亮,“當真?”

“騙你你就告訴我娘去。”

“說話算話。”謝青瓏爽快地收刀,回身便走,腿卻被人抱住。

卻是那名被扔出來的男人,醉得人事不知,抱住她的小腿,含糊道:“酒……酒……別搶我的酒……”

“搶你個頭!”

謝青瓏險些一腳將他踢飛,試著甩開他,卻被他抓得死緊。

謝青瓏蹲下一把抓住他的頭巾,“你個臭小子,本姑娘是有主的人,敢非禮我!”掄起拳頭就揍了下去,結結實實地兩拳之後,男人的眼睛睜開了,手跟著鬆開。

謝青瓏“哼”了一聲,“會來這種地方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都沒有好下場。敢非禮本姑娘,找打。”她拍拍手站起來,想到阿多的保證,心情舒暢不少,施施然轉回家。

剛推開門,忽有一物挾空飛來,她伸手撈住。

謝當家在屋裏遙遙道:“有空去逛窯子,不會沒空給老爹打酒吧?”

“都什麼時候了?酒鋪早關門了。”

“誰讓你去酒鋪?孫大伯家的客棧,現在一定還開著門。”

“明天一早我還要引錢龍啦,要早點睡,不去不去。”

“咻”的一下,一塊碎銀子飛了過來,謝青瓏的臉色頓時好看起來,“老爹您請多剝兩粒花生,女兒去去就來。”

四方客棧果然還沒有打烊,孫大伯正撥打著算盤對今天的賬,給了她一壇酒,銀子還有一半。謝青瓏樂悠悠地把銀子收好,拎著那壇酒,踏著早春的晚風往家裏轉。

這條街名為福榮街,中間有座十來步長的小橋,名叫“接福橋”。據說它原本是叫“三步橋”,指其短。不過,後來城裏出了位貴妃,而貴妃省親的時候,走過這座橋,不單走過這座橋,還在這橋上突然肚子疼起來。那時貴妃已身懷六甲,剛送到家,皇子便出生了。所以說,福由天賜,便落在這座橋上。

謝青瓏正慢慢走過這座橋,這裏沒有鏢局那條街上熱鬧,路上幾乎沒有行人,夜色籠罩著道路,隻有偶爾從路邊人家透出來的燈光,照亮模糊的前程。前麵有些動靜,讓謝青瓏眯起了眼,就看到一棵大樹底下,幾個人正圍在一起做什麼,還不時傳出“快點快點”的聲音,即使是壓得很低,在這靜夜裏,想不聽見,卻也難。

“喂!”她出聲,“那幾個小東西,給我停手!”

幾個人見有人來,有兩個便要溜,其中一個眼尖,“別怕,是個女人。”

幾個人安穩下來。

謝青瓏已然走近,“女人?女人怎麼了?女人照樣可以教訓你們這幾個不成器的東西。”

“這是你自找的!”

一個小混混一聲吼,掄起棍子砸下來,謝青瓏拿酒壇一擋,“啪”的一聲響,酒壇破碎,酒灑了一身,她的手卻已捉住了對方的棍子,往外一吐勁,那人踉蹌往前撞去,腳下踏空,跌進了小河。

其餘幾個本來還想一起上,但見她身手不凡,步子不由自主往後退。

謝青瓏喝道,“哪裏去?人都掉河裏了,還不給撈上來?!還走?”她拾起一片酒壇的陶片,向那名跑得最快的混混擲了過去,正中膝彎,“給我先救人!”

幾個小混混終於唯唯諾諾聽話了,架著濕淋淋的同伴遠去,遠遠地還聽得到他們打噴嚏的聲音。冷風一吹,謝青瓏自己也打了個噴嚏,被酒淋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可真是夠冷。她上前碰碰那人,“喂,還活著嗎?”

她碰到的地方是他的肩,手底下的衣料柔滑似水,不用燈光,隻要一摸,她就知道,這就是該死的她做夢都夢到過的卻買不起的越陽綢料。這時她才猛一拍腦門,想起來,那些混混肯定從這人身上摸了不少值錢貨,她怎麼忘了讓他們把東西留下來?

“也罷。”謝青瓏想了想,道,“為了救你,我砸了一壇酒,很可能還受了涼,另外出手趕跑那些人,總得拿點辛苦費。你多多少少,賠我個百八十兩銀子,不過分吧?”

地上的人沒有反應。

“不說話,便是答應了?”謝青瓏點點頭,扛起他往家裏去,心裏打著如意算盤,這麼個有錢的人,醒來發現自己救了他一命,報恩的禮肯定少不了啊哈哈哈哈……

而謝家鏢局的後院廂房裏,謝當家已經把最後一粒花生都剝完了,女兒終於姍姍而來。在她進門之前,謝當家就聞到了酒香,立刻眉開眼笑,迎出去。

謝青瓏真的渾身都充滿了酒的香氣,但謝當家圍著她轉了一個圈,愣是沒看到酒壇子。他戳戳女兒扛在肩上的東西,“這是什麼?”

“銀子。”

“我還以為這是孫老六新出的酒壇。”謝當家悻悻,“那我的酒呢?”

“砸了。”謝青瓏簡單地答,走進老爹的房間。

“喂,這是哪裏弄來的東西,為什麼要搬到我屋裏?”

“第一,這是我從小河邊撿來的有錢人,明天他醒了之後,會有好多好多銀子送給我們。第二,家裏的客房十年沒有收拾過了。第三,你準備讓他睡我屋裏嗎?”

謝當家閉了上嘴,不過,跟在她後麵,還是忍不住問:“你確定他真的有錢報答,而不會賴在我們家不走還白吃白喝?”

“哈哈。”謝青瓏將那人放到老爹床上,一甩額前的頭發,“我是什麼眼力?我會看錯?你看這人——啊!”她忽然見鬼似的跳了起來。

老爹趕緊擺開架勢,護住女兒,“有毒物?有暗器?!哪裏哪裏?”

謝青瓏的臉色,已經從得意洋洋、誌得意滿,變成不敢相信,繼而垂頭喪氣、灰頭土臉,“這、這、這怎麼可能?”

燈光照在那人的臉上,他的臉很年輕,也很英俊。但是,她在半個時辰前,已經看過這張臉。

當時這張臉在她腳下。

還被她揍了兩拳。

就是那個花光了錢被阿多從飄香閣扔出來的家夥。

現在,他那身當時看起來還算不錯的袍子已經被那幾個混混劫走了,頭巾也沒了,想來上麵肯定鑲了什麼玉片寶石也說不定,發髻沒有全散,卻也淩亂得好像被十隻貓同時抓過,身上隻剩裏衣了,料子倒是絕頂的好……

可是,青瓏眉頭一皺,再好也是個逛窯子的男人!

她一把把他扛上肩,就要往外走。

謝當家攔住她,“幹什麼去?”

“扔出去喂狗。”謝青瓏淡淡道。

“開什麼玩笑,你為了救他,把我的酒都砸了,怎麼樣也得讓他還回我的酒再說。”謝當家說著一擄袖子,“這身衣裳還值兩個錢,扒了它。”

謝青瓏看著他,目瞪口呆。爹果然就是比她更窮凶極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