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車窗看出去,這城本不是現在這副光景:從私塾掏出來的孩子在樹上伸著尚不能夠及鳥窩的胳膊想看看雛鳥是什麼樣。民窯的商人們帶著新出的寶貝高聲叫賣,希望有人識得民間的珍品。寺廟也時有散人出出入入,大多是繡字閨中的姑娘,希望從菩薩那早日知道自己出嫁的日子,亦或是未來夫君的模樣。我又在轎中坐好,深吸一氣,保證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
“公子,我們就快到了。”轎夫回頭說。
“好。”我又吸一口氣。
馬車在城口停下,盤問的士兵走上前:
“什麼人?”
“隻是一介散人。”我把放在袖中的密函給那士兵。那人看了一會,稍稍瞪大了眼睛,雙手抱拳說:“恕小的有眼無珠,有失遠迎。”轉頭叫其他人放行。
“沒想到這麼簡單就進來了。”轎夫說。
“是啊,密函的作用。”我說。
過了箭塔,便是皇城的內景,兩旁排列著整齊的房屋,大理石的車道平整且幹淨。許是快要上朝了,有大臣陸陸續續從家出來,或是和顏悅色,或是怒發衝冠,或是阿諛諂媚之態,或是無謂炎涼之顏,這才是這兒該有的樣子,朝中不能全是奸臣,也不能全是重臣。
“不知道司徒大人是否健在。”轎夫問。
我的思緒被拉回六年前,那個長駐在父皇身側的老人,隻見他微笑,從未見過其他表情。每每在禦花園玩耍,父皇總是與他討論些什麼,眉頭深鎖,片刻又喜上眉梢。那時我想,他一定是個不一般的人。
“是啊,好想再見他一麵。”我說。
“看樣子你不怎麼開心。”轎夫說。
“我有點緊張。”我說。
“現在可以把這身衣服脫了吧。”她說。
“那隻會讓我更緊張。”我說。
她回頭俏皮的看了我一眼,繼續禦馬。
我無心看這些風景,和六年前早已不一樣。那棵我終日嬉鬧的老槐樹也在那場浩劫中無聲消失,花園依舊是百花齊放,但都已不是我愛的花,看了隻會徒生厭惡,反倒損了雅興。
不多久我看到遠處有個身材豐滿的大臣一邊擦汗一邊焦急的左右踱步。“看把他急的。”她說。
我也笑了,”前麵讓我下去吧。”
他遠遠看到了馬車,一邊揮手一邊往此處跑。我讓她把馬車停下,拂開車簾,上前兩步。
“可算到了啊太子,我這兒急的要叫禦林軍去找你們了!”他蹦跳著說。
我克製了一下笑意,說:“有勞阿爹操心了,這六年過的可好?”
“看見你和公主沒事這六年就算沒白過了!哎,公主呢。”他探著頭往我身後看。
“看啥啊胖呆!本公主就在這兒!”她一個閃身從馬車上下來,作勢要解頭巾。
阿爹氣得跳腳,要上去教訓她。“鬧什麼,回車上去。”我瞪了她一眼。
她撇過眼,雙手背在背後,一跳上了馬車。
“阿爹別生氣,刁蠻丫頭,在外野習慣了。”我陪著笑臉。
“我知道~聽說是文公慣的,他很喜歡公主。”阿爹說。
“是啊,文公對她很好,對我們都很好。”我說。
“好了不能耽誤你們時間,待會皇上要上朝,我帶你們從北玄門進皇宮,馬車交給下人去處理吧。把公主叫下來吧~”他說。
我回到馬車上,拂開車簾,看見她翹著雙腿,嘴裏叼著狗尾草閑然自若的閉著眼。
“公主,下車了。”我說。
“什麼公主啊,我就是個野丫頭,刁蠻,你說的。”她沒好氣地說。
“若不刁蠻我又怎麼喜歡。”我在馬車上坐下。
“你說你喜歡,有多喜歡?”她微微睜開左眼看著我。
“你喜歡喝水,喜歡呼吸嗎?”
“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