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靠著床沿，麵色憔悴蒼白的風聖越正痛心疾首地盯著床前屈膝下跪的兒子。
他沒有想到，若南竟會如此喪心病狂，甚至不顧及自己的生死，想要弑父奪位。
終究，是自己太寵他了，才會讓他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你知不知錯？”風聖越神色冷厲地斥喝。
但床前跪下的風若南，卻低垂著頭，不吭一聲。
“你這個孽障！竟還不知悔改？！”怒極攻心的風聖越翻身下床，對著風若南就欲一掌劈下。
“君上——”卓清延及時攔住他，“殿下已知錯，還請君上放過他。”
“知錯？他會知錯？”風聖越心痛地看著依舊沉默的兒子，“清延，你看看他，他這樣子，像是誠心改過嗎？”
風若南忽然大笑起來，“父王，你若要殺，便殺。我知道，你找回了卓清延以後，根本就沒把我當一回事。或者，從一開始，你根本就沒真正把我當成兒子看待。”
“你——”風聖越氣得渾身發顫，這個逆子，根本還是不知悔改，“來人，押他下去。”
幾名帶刀侍衛急奔了過來，一把就扣住了還跪在地上的風若南。
“君上——”
卓清延想要阻攔，但風聖越卻是心意已決。
“清延，你不用再為這個畜生求情，他是死有餘辜。”
“君上——”卓清延駭然，君上竟然想殺風若南？！
“父王，你真要殺我嗎？”風若南目中露出了悲愴之色，“是啊，你找回了你真正的兒子，我又算什麼？”
風聖越微微閉上雙目，“若南，你太讓我失望了。”
“哈哈哈——”風若南再度大笑了起來，忽然，他一把推開了強押著自己的侍衛，自腰間抽出了一把短刃。
“訣別刃！”卓清延臉上微一變色。
風若南狂笑著，狀似瘋癲，“死吧！都死吧！大家一起死！”他目光狠厲地盯住卓清延，“但就算是死，我也要拖著你一起進地獄——”
話落，他伸手就要拔刀。
然而，刀還未拔起，右腕已被人閃電般扣住。
“放開。”風若南死死盯住卓清延，眸中所流露出的，是切齒的恨意，“是你們逼我這麼做的！是你們！”
卓清延看了他良久，忽然，他放開了手，退了一步，“好，你拔！”
風若南一怔，竟拿著訣別刃呆呆地僵立在那裏。
卓清延冷冷地道：“你是抱了必死的決心，是嗎？好，我們這麼多人，就陪著你一起死。然後，我們就一起在黃泉看著影國如何烽煙四起，看著影國如何一步步走向滅亡！”
風若南的手微微顫抖起來。
是嗬，如果他們全都死了，影國就是群龍無首。那一天，卓清延拖著他在皇城宮外看到的一幕，至今，他還記憶猶新。
他並不想影國就此步入滅亡的。
他想要影國一統四國，從此流芳百世。
這才是他想要的。
他不要做亡國之君！
抬頭望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父王，他看到了那霜白的兩鬢和悲痛失望的目光。
短短幾日之內，父王仿佛蒼老了數十歲。
回想起過往的那二十三年裏，父王的疼愛、寵溺，他真是給了自己世上最好的一切。
是他的錯，他讓權力和欲望蒙了眼睛，才犯下這不可饒恕的罪過。
手一抖，訣別刃終於跌落，他頹然跪了下來。
“押下去！”
風聖越揮了揮手，神色悲痛而蒼涼。
“君上——”目送著風若南被侍衛拖下去，卓清延正欲開口，卻見風聖越轉身凝望著自己。
“清延，到了這個時候，你竟還叫朕君上？！”
卓清延微微垂眸，退了一步，“一日為臣，終身為臣。微臣不敢逾越。”
“你——”風聖越頹然歎了口氣，他想認的兒子，最終還是不肯認他。
忽然，卓清延掀袍跪了下來。
風聖越一驚，“清延，你這是幹什麼？”
“微臣想知道君上攻打影國的真正原因。”
風聖越怔住了，目光卻有些遊移。
“當年影國並未下毒，也並未屯兵境外。”卓清延淡淡地道。
風聖越看了卓清延良久，終於長長地歎出一口氣，“不錯。這確實是借口。”
卓清延微合了合眼簾，但依然垂首跪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當年，朕是連合安插在影國的內奸，故意製造出了種種假象。但朕並不是存心要騙你，清延。離國擁有號稱天下第一軍團的鐵衛軍，我們與離國又隻相隔一座城池，為了防患於未然，朕不得不這麼做。
“朕承認，當年請你出山，一則是為了找個可靠的人潛入影國，二則，也是想讓你名正言順地立下大功，回歸皇室。但你回影國之後，卻抵死不願認祖歸宗。若南他根本就——”
“君上。”卓清延插口打斷了風聖越的話，“殿下雖然犯錯，但他畢竟是君上的唯一血脈。他還年輕，禁受不住誘惑與疑心，來日隻要多加善導，以殿下的聰明才智，必能成大器。”
“唯一血脈？”風聖越目光複雜地看著卓清延，“清延，你這是在責怪朕嗎？責怪朕當日騙你？”
“臣不敢。”卓清延微微俯身，“臣隻是厭倦了戰爭和皇權的爭奪，望君上見諒。”
“清延，你先起來再說——”風聖越輕歎了口氣，欲攙扶卓清延站起來，但卓清延卻執意地跪著。
“臣還有話說。”卓清延抬頭看向風聖越，“如今，澤國與熵國已出現了當年離影兩國同樣的局勢，想必這也是君上的安排。”
那隱帶犀利的目光，似乎能看透人的心一般，風聖越輕閉了雙眼。
“是。朕確實有著一統四國的野心。各國之內，朕甚至都安排好了人手。隻要影國與離國一開戰，朕便讓他們按計劃行事。引起戰端和混亂的同時，再以潛伏的精兵突擊各國要害，一統四國。”
“但我沒想到，若南竟如此沉不住氣，甚至讓你被霽雪璿給帶回了離國。”
“後來我接到線報。霽雪璿來到了影國，我便派人暗中通知若南，想借若南的手抓住霽雪璿，但你竟跟霽雪璿在一起。不得已之下，我隻能再一次放過霽雪璿。”再後來，也許是天意安排，原本計劃好的一切，竟因為他一場大病而出了紕漏。
若南的奪位叛變，反倒引起影國上下內亂。清延又聯合霽雪璿和展少遠發動宮變。將他的計劃全盤打亂。
“原來，一切真是君上一手策劃。”卓清延低低地道，忽然間覺得心灰意冷。
風聖越歎息：“清延，四國分裂已久，統一必是曆史的趨勢。隻看有誰能耐坐上這統一帝國的王位。要想天下百姓得到真正的安樂，隻有一個強權統一的國家，才能辦到。”
“臣明白。”卓清延微垂下眼簾。
當年東炎也是由分裂的皇朝統一而來，天下百姓才過了百年平安的日子。但戰爭，已經讓他厭倦了。
那一日，在離國皇城外，那悲痛的呐喊聲，至今殘存腦海。
他忘不了那一雙雙充滿怒火與憎恨的眼睛，忘不了那一張張傷心欲絕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