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我驚訝地喚了一聲連忙起身,“你回來了?”
他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心中猜測著,便要下床穿鞋。
“別起了。”他輕聲說道,兩步走到床前按住我,“天也晚了,睡吧!”
讓我躺好,然後輕輕壓了壓被角,他卻起身欲走。
我愣了愣,腦子還沒想到,手已經從被子裏探出來扯住了他的衣角,“王爺?”
被我拉住,他轉過身來又坐在我的床畔,將我的手放回被子裏,又細心地將被角重新掖好,然後道:“睡吧!”
“你……不睡嗎?”我猶豫了一下,開口問道。
回來了,為什麼不留下來,是要去誰那裏,還是……
他溫和地笑了笑,輕聲道:“這幾日住在宮裏,有很多文案沒有處理,我去書房,你先睡吧!”
“嗯。”我無言再留下他,雖然心中有些不舍,仍然點了點頭,看著他起身離去。
輾轉反側,卻再也睡不著了。
想著他體貼的話語,想著他信任的眼神,還有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溫柔,心裏漲得滿滿的。好吧,我承認我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可是,為什麼呢?
我不是明明構築好了心牆,我不是明明打算好隻要那個位子,不是明明做好了一切的一切的準備,可是為什麼一切都脫離了我的掌控之內呢?
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關心他過於外麵的天空,又是從什麼時候起,在乎他甚於在乎自己的自由,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占據了我的全副心神,我愛他,並且甘願為他而付出。縱使會有猶疑,會有哀怨,他隻要一個溫暖的眼神,一句體貼的話語,我便把所有的憂傷和彷徨拋諸腦後,沒有理由,沒有原因,隻因為,愛,就是愛了!
起身披了件衣服,去廚房熱了碗參湯,往書房走去。
走到門口,瑞福守在門外,見到我剛要行禮,我伸手擺了擺攔住他,推開門,輕輕走了進去。
燈燭映照,一室的昏黃。
赫連昭端坐於桌案後埋首伏案,厚厚的一摞案卷堆得如同小山一般。他聽到動靜頭也不抬地說:“瑞福,你先歇著吧,本王處理完這些就去睡了。”
端著參湯,我緩步向他走去,有些心疼地看著他長長睫毛下掩蓋的黑色陰影。他,清瘦了許多。
沒有聽到回話,他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到我時愣了愣,“不是讓你睡了嗎?怎麼又跑過來了。”
我將參湯放到幾案上,拿出湯勺道:“入秋了,喝點參湯暖暖身子,當心著涼!”
放下手中的筆,他笑了笑從我手中接過湯勺,“知道天涼了還不多穿點,不知道照顧自己,晚上就不用熱什麼參湯了,太麻煩!”
雖然這樣說著,他還是喝了幾口。
其實愛一個人也是很幸福的,就是這樣看著他喝著我熱的湯,已經覺得幸福的感覺充盈在胸口。
我柔聲道:“不麻煩!王爺若喜歡,雲兮天天弄給您喝。”
放下湯勺,他伸手拉過我,微微使力將我攬入懷中,抱坐在他的腿上,將我披著的袍子緊了緊,“真是不聽話的孩子!”聲音裏飽含寵溺。
垂下頭,我沒有說話,聞著他身上淡淡的馨香,一種心安的味道。
“這幾日我不在,府裏,還好吧!”他溫柔地說著,很隨意地問。
我心裏卻咯噔了一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說,還是不說?
心中矛盾不已,說了,無疑是增添了他的煩惱,可是不說,又會不會讓他處於被動,落在下風?
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他離開稍許,靜靜地看著我,眼眸澄清。
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沒有,一切都很好!”
終究沒有說出來,我怕說出來也於事無益。
“哦,那就好!”他“嗯”了一聲,下巴抵著我的頭頂,輕輕摩挲著。
“王爺……”我輕輕喚了他一聲,猶豫著開口,“聽說明豔姐姐當年是名震一時的花魁……”
“嗯。”赫連昭應了一聲,沒有搭話。
我便接著說道:“那王爺當年是如何讓這朵名花落入王府的?”
“你在吃醋?”他探問的聲音裏帶著幾分笑意。
臉上一紅,為了提醒他,我姑且認了吧,“嗯……王爺取笑妾身!”
他蹭著我的頭發低低地笑,“當年明豔確實是名震一時啊!多少王公貴族富家子弟一擲千金想要見她一麵。本王當年公差時路過,無意中在畫舫與她有過一麵之緣。後來她傾心於本王,共度春宵,本王便將她贖了回來。”
我沉默不語,他以為我在吃醋,又加了一句:“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沒什麼,隻是在想,能讓當時心高氣傲的明豔姐姐一見傾心,王爺的魅力果然不同凡人。”我掩唇笑了笑,“那麼多的王公貴族,明豔姐姐卻似早已備好了在畫舫等待王爺一般,也當算是緣分了!”
“你想說明豔設計了本王?”他挑了挑眉,稍稍鬆開些環抱看著我。
我搖搖頭,“妾身沒有半分挑撥的意思,隻是單純覺得巧合!”
他深深地凝視著我,似在思慮我的話中有幾分是真。我毫不心虛地回視過去,隻希望他能懂我話中的意思,稍稍提高些警惕。
片刻,他似乎相信了我的話,中止了這無聲的對視道:“天很晚了,去睡吧!”
“我不困,想留下來陪你!”我少有地固執。
他歎息道:“你是存心不讓我繼續看下去嗎?”
“王爺沒有聽說過紅袖添香夜讀書嗎?”我微微一笑,“妾身願為王爺添香研墨!”
笑著歎了口氣,他合起桌上的案卷道:“罷了,一起睡吧!”
在他的書房裏有一張不大的床榻,供他平時看書處理公務累了的時候小憩用。
平時一個人睡是綽綽有餘的,但是此時,我們兩個人擠在這一張小床上,就稍嫌擁擠了些。
我睡在裏側,使勁往裏貼了貼,側著身子試圖能讓他更舒服一些。他卻長臂一伸,將我攬入懷中,“過來!”
低沉的聲音溫柔中透著不容拒絕,我隻得偎入他懷中,呼吸著他身上獨有的味道。
“母妃那日都和你說什麼了?”他突然說道,大手輕輕撫著我的脊背,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
“沒什麼。”我含糊地說,“德妃娘娘就是讓我好好伺候王爺,記住自己的本分。”
“哦。”他應了一聲,又似自言自語地低喃了句,“本分嗎?”
“王爺?”我仰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熄了燭火的書房裏昏暗一片,白晃晃的月光從窗欞縫間傾灑進來,泄了一地的銀霜。斑駁的影子落在他俊逸的側臉,我竟瞧得有些恍惚了。
他垂眼看我,一時間竟然無話。
房裏靜得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卻沒有人忍心開口去打破這份寧靜。一雙深黑的眸子與這暗夜融在一起,卻又燦亮有若星辰,我隻覺得自己幾乎要溺斃在這份水漾的溫柔中,沉醉不醒!
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在我額際印上一吻。
“王爺……”我忍不住輕歎。
“叫我昭!”他在我耳邊輕聲地說,暖暖的氣息噴灑在我的耳後、頸邊,有如春風拂過般愜意。
我似被蠱惑了一般,呢喃著:“昭……”
未了的餘音頓時消失在他的唇舌間,卷起一波狂風驟雨!
當輕快的鳥鳴聲吵醒我的時候,睜開眼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赫連昭已然起床,正端坐於書桌前認真地埋頭看著案卷。
深刻而清晰的輪廓勾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挺直的鼻,微抿的薄唇,還有長如蒲扇的睫毛,他認真的樣子真的很吸引人。
我隻手撐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不想打破這份和諧。
似乎感到了有人在看他,不經意地抬頭朝我看過來,見我半撐著身子看他,微微一笑走過來
“醒了?”他溫柔地說著,俯身吻了吻我。
沒想到白天他也會如此溫存,羞紅了臉,我點點頭稍稍推開他,“王爺,天已經亮了!”
“天亮了又如何?”他淺淺地勾起唇角,含笑看我。
“妾身去給王爺備些早膳。”我推開被子便要起身。
他往旁邊讓了讓,笑道:“不用了,已經備好了在門外候著呢。你準備準備,用完早膳,我帶你出去。”
“出去?”我起床的動作頓了頓,奇怪地問道,“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神秘地笑了笑,“快起來吧!”
滿腹疑惑地起床,滿腹疑惑地用了早膳,他卻隻是但笑不語,看得我心裏上下一陣忐忑,卻不知到底要去哪裏。
一直等馬車從人聲鼎沸的鬧市到了安靜空曠的郊外,他依舊不言,兀自騎著馬走在前麵,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晃動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我剛想挑起簾子看一看,車簾卻已經被掀開了。
“來!”赫連昭充滿暖意的笑容霎時明亮了我的眼睛。
我伸出手去,探入他溫暖的掌心,被他牢牢牽住,似乎牽住的不隻是我的手,還有我的心。
出了馬車,我立刻驚呆了,麵前是一望無際的空曠草原,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遼闊的草原,也沒有見過那麼廣闊的天空。
書裏種種的描述都不及此刻所看到的萬千分之一。
雖然已入秋,草原上草卻依然搖曳著最生機勃勃的綠,不知名的小野花開得到處都是,簇擁著不規則的美麗。
放眼所及,最遠處綠色的草原和藍天的天空交接在一起,卻又渾然一體,結合得那麼完美,那麼自然。
風中蕩漾著最清新的味道,深深地吸一口氣,便覺得全身上下無一毛孔不舒暢,無一感觀不通透。
這……便是草原嗎?
“喜歡嗎?”他從身後輕輕地擁住我,溫暖的聲音流淌在耳側。
“嗯。”我重重地點點頭,說不出一句讚美的話來。此刻,所有讚美的言詞都形容不出它的美,所有喜悅的話語都表達不出我無上的快樂。
原來這才是天高任鳥飛,原來這才是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他鬆開環抱住我的手,反手拉住我往前走去,回頭衝我淡淡地笑,“來!”
便隻這一個字,我似受了蠱惑一般癡癡地跟著他往前走去。
不遠處,一個人早已牽著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立在那裏等著。見到我們走過去,躬身行禮道:“參見王爺,側王妃!”
“你下去吧!”赫連昭揮了揮手,那個人將韁繩交給赫連昭便退了下去。
我驚訝地看著他的舉動,張口結舌道:“騎……騎馬?”
“不喜歡嗎?”他穩了穩馬鞍,抬頭看我。
“可是……我不會騎馬!”我小聲地說,聲若蚊吟。
雖然我很向往,雖然我也很喜歡,可是,從小便守在那重重院落之中,根本沒有機會走出那重重院落,更不要說策馬揚鞭了。
曾經,我對書中描述的駕馬飛馳,縱情馳騁羨慕不已,可是現如今真的讓我騎,看著那比我高出一個頭還多的大馬,我有些興奮又有些緊張。
“我教你!”他淡淡地笑,突然將我攔腰抱起放在馬背上。
我驚呼一聲,還沒從平地拔起的感覺中反應過來,他已經一個利落地翻身上了馬,坐於我的身後。
馬背上狹窄的空間讓我們緊緊貼在一起,他暖暖的氣息將我嚴嚴實實地包圍起來。
我努力略過那拘謹的感覺,抬眼往前方看去。馬背上看草原竟然又是另一番景象。那種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感覺,真的是讓人心曠神怡。想來,坐於龍椅看天下,多少也似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吧。
他手執韁繩,將我牢牢圈在他的懷抱範圍內,腿往馬腹上輕輕一踢,馬便慢慢地溜達起來。徐徐的風拂過耳畔,涼爽得愜意。
身下的顛簸剛開始硌得我有些生疼,不久,便習慣了這種感覺,甚至喜歡上那起伏上下的滋味。
馬兒開始輕輕地小跑起來,我微微仰起頭,閉上眼享受那種輕風拂麵的清爽。
赫連昭低下頭,輕輕吻著我的耳朵道:“怕嗎?”
我微笑著搖搖頭,沒有張開眼睛,在他的懷抱裏,我竟如此的安心。
“抓緊我!”他突然低聲道,帶著微微的笑意。
還沒反應過來,便感到他重重地在馬腹一夾,大聲喝道:“駕!”馬兒嘶鳴一聲,立刻如撒了歡兒般揚蹄狂奔。
“啊!”我輕輕地驚叫一聲,立刻緊緊地抓住他執韁繩的手臂,卻又忍不住好奇地張開眼。
這是與剛才完全不同的一種感覺,前麵的路在馬蹄下飛速後退,就連天空中懶散湧動的白雲似乎都歡快了起來,飛快地往後移動。
淩厲的風不若剛才一般溫柔,卻勁猛得讓人窒息,散亂的發絲飛揚起來,我忍不住想要尖叫,想要歡呼。身下的馬背已然沾不到我身,我竟似淩空而坐,隻有不斷的撞擊讓我不得不倚靠在他的懷中,似乎能感覺到他平穩深沉的心跳。
不知道什麼時候,馬兒終於停了下來。
我喘著氣,輕輕靠在他懷中,竟似全身上下已沒一點力氣。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遠、隨侍的人已經看不見,天高地闊,這世間似乎隻有我們二人,再無其他。
“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裏。”我輕輕地問,問他,也是在問自己。
“因為你喜歡。”他淡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