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之後,永璉與大牢瘋女一起失蹤,要追尋也無從追尋起。
朔平府品安坊。
“寶福,你說怎麼辦才好?”阿盼娥苦惱地皺著眉毛,托著下巴看著寶福,像要巴巴地從他臉上看出一條陽光大道出來。
寶福和阿盼娥對坐,他也一臉煩惱,“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我要怎麼嫁給永璉?人人都知道他是‘小姐’,我怎麼能嫁給‘小姐’?我不能假裝是男人娶了‘小姐’啊。”阿盼娥煩惱地說。
“我們可以搬家。”寶福悶悶地說。
“我不要搬家,我喜歡這裏。”阿盼娥搖頭,“我們的家在這裏,搬走了我會想這裏的。”
“那你要怎麼辦?”寶福無力地托著頭,這樣也不行,那樣也不行,她想要把全朔平府的人殺了滅口然後幸福地嫁給永璉,以達到她不想搬家的目的?他不要做她的幫凶……
“我想這樣好了,”阿盼娥異想天開,一本正經地說,“叫賀公子娶了我們兩個好不好?然後他假裝死掉,這樣我和永璉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啊?”寶福剛喝了一口茶,聞言茶水全然喝進了鼻子裏,他按著鼻子掐著咽喉咳嗽,“咳咳……阿盼娥,你要我死直說,不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手段……咳咳……”
“我說得不對嗎?”阿盼娥皺了皺鼻子。
“沒有、沒有,你說得太對了,真是諸葛亮都想不出來的妙法子,你自己和‘小姐’、賀公子說去,隻要他們同意,寶福自然立刻著手籌辦婚事。咳咳……你千萬不要說你這妙法子寶福我也聽到過,千萬記住……咳咳……”寶福掐著咽喉,“我快要噎死了,先走了。”
“你走得這麼快對身體不好的。”阿盼娥看著寶福像吃錯藥一樣逃走了,心裏大惑不解。
窗外傳來一聲冷笑,阿盼娥轉過頭來,“賀公子?”
賀孤生自然聽見了她剛才的妙法子,此刻卻有滿臉笑意——他不常笑,一笑必然有陰謀,但阿盼娥看不懂。“這個法子很好,你去給寶福說,我同意了。叫他立刻籌備婚事。”
“我還沒有問過永璉……”阿盼娥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那麼開心,怔怔地說。
“不必問他了,要成親的是三個人,你和我都同意了,他還能有什麼話說?何況他現在寵你還來不及,怎麼會不同意?我們一切準備好了然後通知他上喜堂,你想他多驚喜啊。”賀孤生笑得陰陰的,眉毛微微地動著。
“真的?”阿盼娥懷疑地看著他,賀孤生“啪”的一聲孤生簫敲擊在掌心,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當然。”
過了幾天。
品安坊的氣氛很詭異。永璉不是不知道阿盼娥、賀孤生、寶福吳媽等背著他不知道在搞什麼鬼,但數年未歸,品安坊裏許多事務需要他處理,這幾日筆不停手,淹沒在樁樁書坊的人情事務之中,也無暇理睬那許多。他感覺得到大家的心裏都溢著喜氣,因而也未多想,每日裏阿盼娥笑臉盈盈心情愉快,望著她才像望著一朵鮮花,秀麗而生機盎然。
“格”的一聲響,門悄悄地開了,阿盼娥探頭進來,“永璉,睡了嗎?”
“沒。”永璉挑亮油燈,“你白天出去了?”
阿盼娥的臉沒來由地紅了一紅,輕聲問:“你怎麼知道?”
“你在不在,我會不知道嗎?”永璉微微一笑,“你不在我麵前,就是出去了。”
“啊?”她不知道自己真的一整天有空就在永璉麵前轉,“永璉……”
“有心事?”永璉一聽就知道這丫頭有話要說。
“我今天去了一趟雙吉繡坊。”阿盼娥輕聲說。
繡坊?永璉怔然,她去繡坊幹什麼?難道她……自己先準備起來了?“傻丫頭,”他輕歎,他打算處理完書坊的事就迎娶這個丫頭,“你去繡坊做什麼?”
“我去做正經事。”阿盼娥有些緊張,“你和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冒出這句話,永璉溫和地低下頭與她額對額,溫存了一陣,才說:“我自然與你永遠在一起,除非我比你早死。”
阿盼娥驚跳了一下,“不會的不會的。”她環住永璉的頸,吻了他的額,“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我隻是想……想……”
“想什麼?”永璉微揚眉。
“我在想一個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的方法。”阿盼娥笑著,“你永遠不要嫁,我也永遠不要嫁。我們兩個永遠在一起。”
他是男人啊,嫁什麼嫁?永璉當真有些糊塗了,“想說什麼?”他低聲問,什麼嫁不嫁?她到底當不當他是個男人?有些傷他的自尊。
“你和我都不嫁的話,吳媽她們會一直說一直說的,外麵的人也都會一直說一直說的。”阿盼娥小聲地說,“但是你不能說你是個男人啊,一說外麵的人就更加要在背後議論你,我不愛聽別人說你不好。所以我要想個辦法讓我們兩個都不用嫁,然後能永遠在一起。”
永璉緩慢地升起不祥的預感,她的想法他一向猜測不到,她一向異想天開、莫名其妙,這次又要搞什麼鬼?
“我們一起嫁掉吧。”阿盼娥環繞著他的頸,千般柔順萬般當真地說。
永璉的臉色白了一白,果然……他委實有些冷汗,“阿盼娥,你不會要求賀兄他……”
“是啊,我想叫他娶了我們兩個,然後他假裝死掉,我們兩個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阿盼娥說。
“你今天去繡坊,定了幾人的嫁衣?”永璉的臉色由白而青,這……這實在太荒唐太可笑了!他打賭賀孤生分明就是等著看他的笑話!嫁給賀孤生?這傻丫頭真的以為賀孤生有這麼好人可以對她“無怨無悔”地付出?他分明對他餘怒未消要借機大肆嘲笑一番,天啊天啊!這笨丫頭!
“兩個人的。”阿盼娥毫無所覺地回答,“賀公子說,他娶妻不分大小……”
天啊!他不要再聽下去了,“阿盼娥,難道你覺得我不算是個男人不能娶你?你要嫁人一定要嫁給他嗎?”永璉一口氣說了出來,懷抱著讓他又愛又惱的人,當真不知如何說才好。
“永璉當然是男人了。”阿盼娥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麼這樣問?”
“你要嫁,隻能嫁給我,不能嫁給賀孤生。”永璉想劈開阿盼娥的腦子把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洗掉,“難道我不能娶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但是你是‘小姐’啊,朔平府的‘君知小姐’,怎麼能娶妻?”阿盼娥睜大眼睛。
“我為什麼不能娶妻?”永璉“唰”的一下一把撕去了罩在中衣外的女衫,露出裏麵的男子衣裳,“你究竟當我是什麼?是永生永世都不能做個正常男子的人?還是你可以為他死的隻是小姐而不是永璉?”
他好像生氣了。阿盼娥呆呆地看著他,“我喜歡‘小姐’……”她有些委屈,卻也並不是太在意,“我知道‘小姐’不隻是小姐。”她輕輕地觸摸永璉的唇,她粗糙的指尖感覺到永璉唇緣的柔軟溫熱,“‘小姐’像觀音娘娘,但是永璉是真的人。隻有永璉才會讓阿盼娥看了想哭,永璉是讓人看了就想哭的人,因為永璉心裏很難過。”她溫柔地說。
“傻丫頭……”永璉低歎了一聲。
“我心裏……當永璉隻是永璉啊,我討厭別人欺負永璉,別人都不疼你我疼你,你不要覺得自己沒有人要。”阿盼娥柔聲說,“我知道永璉是男人,但是……但是……”她忸怩地在永璉懷裏鑽了鑽,“我總會把永璉當成又是小姐、又是永璉,說永璉要娶我,感覺好奇怪啊。”
這丫頭最後把他當成半男不女的東西。“我一定會娶你。”他絕不容忍因為這丫頭錯誤的印象而要委屈自己“嫁給”賀孤生?“你不要胡思亂想,婚嫁不是兒戲,我們兩個都嫁給賀孤生,這像什麼樣子?”
“但是、但是賀公子同意的……”阿盼娥吞吞吐吐地說,“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永璉深吸一口氣,準備聽這丫頭的驚人之言。
“而且喜貼已經發出去了。”阿盼娥怯生生地說完,不知道永璉是否更生氣。
你、你、你……永璉實在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情麵對這個笨妞,難道他逼於無奈必須身穿嫁衣嫁給賀孤生?這就是他四年來罔顧這個小丫頭的代價?這代價未免也太……
“我們請了朔平府那些和品安坊較熟的朋友。”阿盼娥天真無邪地看著永璉,“很多人以前你都見過的。”
以前見過的時候,他還是“君知小姐”!難道他這一輩子都要扮女人不能做回正常的男兒身?天啊——
數日之後。
品安坊“君知小姐”大婚。
各位列席的賓客輕微地議論紛紛,君知也老大不小了,二十多了吧,今日能夠出嫁算是大幸,再過幾年再是才女也沒有人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