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一陣局促的敲門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
昨晚奮筆疾書,一直工作到了深夜,因為太累,竟不知覺趴在桌前熟睡起來。
好久沒有睡的這麼沉了,涎水竟然流到了胳膊上了。我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用袖口將涎水擦拭幹淨,趁此又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表,此時指針已經指到了十點。台燈的光依然清晰的亮著,看起來和半夜時分差不多,厚重的窗簾將屋外的陽光頑強的阻擊在窗外,但是陽光還是通過一條縫隙鑽了進來,像是一道刺破黑暗的光劍,直射到離桌子不遠的一處地麵上。沒想到灰塵在陽光的照射下露出了原形,但是它們無所顧忌,仍然肆無忌憚的飛舞著。
我站起身來,想要前去開門,沒想到下肢由於久坐,血液係統流通不暢,腿腳突然有些不聽使喚,差點摔倒在地上。我下意識的揉著腳踝,此時,敲門聲再次響起。
“來了,來了。”我一邊喊著,一邊加快了腳步。這個時間來找我的應該不是我的熟人,因為他們都知道,此時正是我的休息睡覺的時間,他們如果來找我,也會等到下午再來。
我的猜測是正確的,當我拉開門的那一刻,我發現站在我麵前的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一米八的個頭,留著烏黑的頭發,頭發卷曲著,一直垂到肩部,就像大門前看門的石獅子,絡腮胡子從他的兩鬢直至下顎,將他還不算太大的臉緊緊的包裹了起來,嘴被胡子遮了個嚴嚴實實,估計隻有吃飯說話的時候才能看得到,高挺的鼻子在胡子的上方隻露出了一個尖,眼睛倒是看的真切,此時正炯炯有神的看著我。
他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來,因為我發現在他的嘴角邊的胡須上多了些細微的冰碴,這應該是呼出的水蒸氣遇冷形成的,現在正值冬季,氣溫很低。在他穿的皮鞋上,我發現了一些黑泥,於是我猜測,他應該不是住在城裏,而是住在郊區或是鄉下,至少早上經過那裏。他的手臂很粗壯,也很有力量,此時很自然的垂在身體的兩側,他的手很粗糙,指甲泛黃,手掌上麵可以看到突起的黃繭,由一塊塊死皮堆積而成,他應該是一個從事繁重體力活的農民,而我和一個農民兄弟好像八竿子打不著吧?
“你找誰?”雖然我心裏知道他可能找錯人了,但是我還是要假裝不知道,問起了所有人都會問的這個問題。
看到我一臉茫然的樣子,這個人竟然哈哈的大笑起來,甚至笑岔了氣,這令我處在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我很生氣,正打算將門關上,我知道這很不禮貌,但是他不敬在先,沒想到的是,對方一把將門擋住了。
“連我你都不認識了嗎?你真是貴人多忘啊。”他不無諷刺的說道。
他真是冤枉我了,但是從他說完這句話,從他那鄙夷的語氣中,我發現了一些端倪,對,就是他。
這還要從多年前說起。
幾年前,我在北方當過兵,就駐紮在邊境線上的一座山上。說是駐紮,其實就是一處哨所,但這裏地勢險要,易守難攻,視線也相對開闊,山下一覽無餘,連部給我們配備了高倍望遠鏡,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方圓幾公裏的一草一木。如果有非法伐木的或是盜礦的,我們也會很輕易的發現。
但這都是我們的“副業”,我們的真正任務,還是監視對麵的一舉一動。當時的國際形勢是我們和對麵鬧僵了,而據情報顯示,對方在邊境線一側集結了重兵,據說有好幾個師,坦克、大炮不計其數,對我方虎視眈眈,隨時可能會越過邊境,悍然入侵。我們的任務就是,及時準確的向連部彙報,在他們入侵的時候,以便連部可以火速應對。
大家都知道,北方的冬天可不比南方小鎮,這裏不但冷的出奇,而且相當的漫長,一進十一月份,鵝毛大的雪花就開始在天上時不時打轉,碰上特殊的天氣,雪下的特別大,嗖嗖的就像天上掉棉花,滿山遍野的壓下來,即使用望遠鏡看,都看不出幾米,這在長城以南,是看不到這個景象的。
我們的這個哨所一共隻有五六個子人,每天二十四小時輪流站崗,所以相對十分辛苦。連部給配備了一台發報機,方便我們聯係,另外我們每個人都配有一把自動式衝鋒槍,連部交代,一旦碰到可疑情況,對方若不回應,一律格殺無論。但是對於我們來說,這根本沒有什麼卵用,對麵如果大麵積入侵,除了將情報發送出去,剩下的,恐怕就是以身赴死了。
物資補給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連部離我們這裏有三十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我們補給,那個時候條件還比較艱苦,補給也就是些玉米、紅薯之類,肉類偶爾是有的,新鮮的蔬菜想也甭想。補給一般都是通過馬拉和人抗上山,車是開不進來的,尤其是冬季,雪沒過了整個車輪,別說山上盡是些小路,就是一兩條大路,也是寸步難行。因此,每次我們盼著的補給都是少的可憐,僅能維持一兩個周的時間,一般是在天氣晴朗的時候送來,如果碰到天氣不好,物資就會遲遲不來,我們倒也習以為常。
山下有一座湖,呈月牙形,一直以來被當地人叫做月牙湖,湖水清澈,味性甘甜,天旱無雨的時候,我們會取之上山食用。月牙湖有兩條河流注入,皆是山上積雪融化,彙集成流,據說湖水深達千尺,千年不幹。湖邊綠樹掩映,圍住湖心,駐足岸邊,涼風習習,此處真是個避暑乘涼的好去處。
有一年冬天雪下得特別的大,兩米多高的房屋被積雪壓的隻冒出了“頭”,大雪又封山了,除了站崗放哨,眼巴巴的看著補給送來,我們似乎也別無可做,後來有人提議去山中打點野味,因為山中經常看到有野雞、麅子,鹿甚至狼的出現,班長一陣訓斥:“你在邊境打槍,想找死啊,對麵很有可能以為我們入侵,到時打過來幾發炮彈,你死了不要緊,連累了國家就不好了。”
大家於是就商議著,既然這樣不行,那就幹脆到月牙湖裏去抓魚吧,班長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有次就跟送物資的人說了,他們起初不同意,但是耐不住我們的軟磨硬泡,最後被我們逼煩了,下次來的時候果真就給我們帶了一些魚鉤和魚線,說道:“如果補給還沒到,你們就到月牙湖抓吧,但是要注意紀律,尤其不能與人民群眾起衝突。”末了,還有些詭異的說道,“就怕你們抓不著。”
他最後的一句話很傷我們的心,於是乎這件事被班長當成了一個大事來抓,當時就給我下達了任務:“以後站崗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你就專心致誌的教狗子到湖裏弄魚,一定要解決同誌們的營養問題,另外給他們瞧瞧,別那什麼看人低。”班長想說狗眼看人低。
狗子真名叫陳德誌,是我們班裏的專職廚師,平時也偶爾參加站崗放哨,說實話,這哥們的廚藝我們都不敢恭維,但是連部鐵了心指定他做廚師。這人長得一米八高,虎背猿臂,但是卻有一副和女孩子一樣白晰的皮膚,這在我們一群皮膚黝黑的男人中顯得有些另類,同誌們有的時候都開他的玩笑,說他可能投錯了胎,我想古代人所說的白麵書生,指的應該就是他這樣的吧。
說起這個狗子,真的是爛泥扶不上牆,懦弱的不行,性格和女孩子別無二致。別說聽到槍炮聲,就是半夜深更打個雷,也能嚇得從床上滾下來,別看他長得人高馬大,在小混混打群架的時候可能唬得住人,但是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這可能就不管什麼用了。所以,連部可能也意識到了他的這個弱點,曾經下了大力氣予以糾正,但是最終證明這都是徒勞無益。最後連部好像也放棄了,沒再指望他在戰場上跟敵人拚刺刀,於是就給他安排了這個廚師的角色,如果隊伍裏呆不下去了,將來退了伍,也有一份謀生的職業不是。人弱被人欺,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大家都有些看不起他,於是給他起了個外號叫狗子,並且像狗一樣將他喚來喚去,甚至有失他的尊嚴,這在我們這些“大老爺們”中會認為是奇恥大辱,不是說,士可殺不可辱,寧肯站著死不肯跪著生嗎,但是狗子卻並不在意,屁顛屁顛的,真是狗改不了****。
但我還是對他充滿了同情,懦弱和膽怯不是他的錯,我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的欺負他,他也將我當成朋友,所以我們交流的也比較多,狗子跟我說過,他是一個孤兒,父母雙亡,他也沒有什麼親人,一係列的緣故,他被送到了福利院。那個時候,他差不多五六歲了,能記起一些事情了,心裏有了負擔,在福利院也沒有什麼朋友,這對他以後性格的形成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因此長而久往,他的性格變得有些孤僻,長時間不轉動的腦子,由此也好像生了鏽一般。在班裏,他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朋友,但我應該算一個,他有什麼困難會找我解決,這也是班長將任務交給我倆的原因之一。
事不宜遲,我和狗子趕緊開始行動,我們跑到樹林中找了一根剛長出沒幾年的小樹苗,有手指那麼粗,沒有大的分叉,筆直筆直的,掐頭去尾,拔去皮,用刀子將結節什麼的刮幹淨,最後用砂紙將他們抹平,放到爐邊烘烤,一天功夫,一根嶄新的魚竿就大功告成了。
我們選了一個晴好的天氣,就扛著魚竿,提著鐵桶,當時真的以為會滿載而歸,想了好久就選了一個大的鐵桶,沿著齊膝深的雪路,迤邐下山。到達湖邊的時候,卻發現有人已經在這裏了,更讓我們吃驚的是,這還應該是一個大姑娘:她頭上圍著花圍巾,上身穿著一件花棉襖,下身穿著一條草綠色的棉褲,腳上蹬著一雙棉鞋,坐在一個小方凳上,她的麵部看不真切,因為她此時將口鼻捂了個嚴實,所以不知道俊醜,她的麵前有一個直徑五十厘米的冰窟窿,她正盯著這個冰窟窿,靜靜的等待著魚兒上鉤。
我和狗子走到了湖心,那個姑娘好像也發現了我們,我們就朝她微微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就開始放下東西,準備開工,忽然我們發現疏忽了一個非常致命的問題:我們沒帶砸冰的鎬頭。俗語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此時的冰麵,不要說站著人,就是跑著一輛火車,冰麵也會是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