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生辰宴(1 / 3)

一兩江湖之絕頂(一兩)

卷一 風荷曲

——便在這時,忽然傳來馬蹄聲。

——這條棧道過人都要十分小心,居然還能有人在上麵跑馬?

馬上的人遠遠便叫道:“讓讓,讓讓。”一麵叫,一麵馬不停蹄,轉眼便到眼前。

月深紅被圍在棧道中央,旁邊便是陡峭山壁,底下深淵一眼望不到底。暗暗叫聲糟糕,她一身功夫不弱,卻畏高。而飛雲子一路從雲良城追了近千裏,眼下已是奪回“雲羅障”的最後時機,兩下裏一照麵,不用一句話,飛雲子長劍一點,月深紅按住暗器囊,已是劍拔弩張——

馬要過去,非要他們讓路不可。可崆峒人好不容易圍住月深紅,哪裏肯輕易撤開?

幾個崆峒弟子將這匹壞事的馬攔住,馬上人“咦”了一聲,“萬年山上何時出了山賊?”他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袱,衣飾十分特別。一身白衣,不知是什麼質地,衣袖寬大,看得見深紅的內襯。那紅色柔軟如水,在夕陽下更是發出動人的光澤,仿佛可以流動起來。有繁複花紋從袖口一直繞進去,繡工精致。

即使是對織造與刺繡毫不在行的幾個崆峒弟子,也看得出這件衣服價值不菲。更何況他頭束珠冠,兩縷流蘇垂在黑發上,夕陽照來,寶珠生暈,光芒誘人。幾個人忍不住同時在心裏歎了口氣,如果自己真的是山賊,那可是遇上千載難逢的肥羊了。

“幫派私務,請公子另走他路吧。”

馬上人看了看天色,皺眉道:“除了這條近路,哪裏還有路讓我趕上晚飯?喂,你們幾個,先停一下再打。”

飛雲子不想多惹事,冷冷一哼,道:“帶他到一邊去。”

幾個弟子聽令,哪知手剛碰到那人的衣袖,指尖便似被火燙了一下,痛楚瞬即從指尖傳到手肘,整條手臂就像泡在熱油鍋裏,痛得簡直要脫下一層皮來。

旁邊人隻見幾人一湧而上,又同時退開,各自抱著手臂發出慘呼,手上卻並無傷痕。

飛雲子一震,這才發覺馬上人不同尋常,沉聲問:“尊駕何人?”

幾個人就在他的馬邊慘聲呻吟,他看也不看,再一次望了望天色,歎了口氣,“唉,再耽擱可就趕不上晚飯了……”輕輕地說了這麼一句,胯下的馬一聲輕嘶,直奔過來。

眾人沒想到他就這麼直衝過來,棧道狹窄,避之不及,舉刀便砍向馬腿,飛雲子喝道:“留下解藥!”

四個字才出口,手臂忽的一麻,當當連響,崆峒眾人的劍統統脫手,月深紅也覺得手臂酸軟,吃驚道:“好厲害的軟骨散,好霸道的毒黃蜂。閣下莫非是唐門中人?”

她是青城術宗中人,一看先前那幾人的中毒之狀,便知道是中了毒黃蜂。這種毒藥不會對身體造成實質性傷害,沒有直接的殺傷力,真正會用它的人並不多。而此人的毒黃蜂竟能讓練武的人疼得滿地打滾,可謂霸道至極。

軟骨散月深紅的藥囊裏也有。但軟骨散是慢性毒藥,不可能像此人一樣瞬即之間令人肌骨麻痹酸軟。她一見他使出毒黃蜂,便知來人是個用毒的大行家,連忙吞了一顆清毒丸。按說軟骨散也不是致命性毒藥,隻不過讓人筋骨酸軟,清毒丸居然無法抵抗它的藥效,雖然人沒有倒下,手中長劍卻再也握不住。

此地已近錦官城,唐門,正在錦官城中。唐門的毒藥與暗器名馳天下,似這般的用毒高手,若不是出自唐門,真不知還有哪裏能與之相比?

那馬極通靈性,四蹄就在崆峒眾人倒下的縫隙裏躍過,半點衣服也沒有踩到。馬一落地,馬上人回過頭來,一絲笑意浮上眼角眉梢,道:“嗯,我是姓唐。你的眼力不錯。那顆解藥也頗有幾分造詣,居然抵得住我的毒。不如跟了我,讓我好好調教你。”

月深紅將身上的包袱呈上前,恭敬道:“原來是唐門高手,失禮了。這是青城秘寶‘雲羅障’,正要送給貴家主以賀生辰。可惜被崆峒門人擋道,差點誤了時候,幸好遇上公子。”

馬上人卻沒接過東西,問:“你是青城派的?月通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父。”月深紅答。心裏卻忍不住有一絲舒服。父親年過花甲,在江湖上輩分不低,任誰問起,也要道聲“月掌門”。此人年紀輕輕,卻直呼父親名諱,半點也不客氣。因此問道:“不知公子是哪一輩?家父與貴家主平輩論交,深紅知道公子輩分,也好稱呼。”

那人揚了揚馬鞭,“且字輩。”

唐門五代同堂,分別為“且、玉、從、千、昆”,眼下家主是“從”字輩,名叫唐從容。“且”字已是家主的祖輩,無論如何也有七八十歲了,而此人不過二十出頭。月深紅饒是頗有城府,也有些沉不住氣,“公子在說笑嗎?”

“我可沒有閑工夫開玩笑。”

自稱且字輩的唐門年輕人再一次看了看天色,太陽已經變成通紅的一枚,很快就要落下山去,“糟,要晚了!那什麼小深紅,反正這幾個中了我的軟骨散,一時半會兒也提不起力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地上的飛雲子忽然動了,劍光一閃,劈向他的後背。他身子一偏,包袱被刀鋒劃破一線,有幾顆黑白物什被劍鋒激蕩,往棧道外墜去。

馬上人的臉上立刻變了色,翻身探手去撈,竟不管棧道外便是懸崖。

飛雲子大喜,隻見那襲白衣墜落翻飛如一隻鳥,袖口隱隱有柔光紅暈。沒有想到唐門中人竟然這樣古怪,被偷襲就要跳崖嗎?真是天助我也,他長劍一揮,指向月深紅,“快把雲羅障交出來!”

清毒丸不能全麵消解軟骨散的藥力,月深紅百忙中避過一劍,十分狼狽。眼下除了把雲羅障交出去,她已別無生路——不,交出去了也不一定能活。

山風吹起衣衫,底下就是深淵,如果從這裏摔下去……光是想,渾身的汗毛已站了起來。可是手腳酸軟無力,飛雲子的手臂伸過來,點住她的穴道。

確認包袱裏放的確是雲羅障後,飛雲子得意地笑了起來,道:“這才算物歸原主,賤人!”他的手輕輕一推,將月深紅推下棧道。

沒有任何語言能夠形容那一刻的恐懼。恐懼到了極深處,居然連一聲呼喊也發不出。下墜的力道和速度讓魂魄抽離,對於一個畏高的人而言,此刻最大的希望是趕快觸地趕快死去。

身子著地了……不,不是地麵,因為沒有一絲疼痛。

她墜落在一個人的懷抱裏。

他發上的珠玉流蘇垂下來,碰到她的臉,珠子圓潤冰涼。

那個自稱是“且”字輩的唐門弟子,那個跳下懸崖的人,居然沒有死。

不但沒有死,還接住了她,足尖點著突出的石塊,輕捷地攀岩而上,一個旋身,回到棧道上。

他的步履雖然輕鬆,一張臉卻已沉了下來。瞳仁收縮成一線,像貓的眼睛,或者蛇的眼睛,有一種奇異光芒。

這光芒像針一樣紮進飛雲子的心裏,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恐懼來。眼前人玉帶珠冠唇紅齒白,分明就是個貴公子,然而他看人的眼神卻像是地獄羅刹,他一字一字地道:“你差點弄壞了我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