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埋伏(1 / 3)

塞上曲(顧縈茴)

卷一

楔子

中秋節,明月夜。

木族千葉王朝的長平王府。

小園中,秋菊盛放。

清麗嫻雅的長平王妃擺下貢桌焚香拜月。

“娘,您在祈求什麼?”

望著母親虔誠的模樣,八歲的大女兒樂瑤好奇地問。

王妃緩緩睜眼,回過頭,衝著身後圍坐的三個兒女柔柔地微笑,“娘祈求月神,保佑血木兩族和平共處,以後不要再打仗了。”

雖然是笑著在說,內心卻飽含著一腔苦澀。身為木族王妃的她,出身卻是血族豔熾王朝的皇族,當年由於一段機緣與當時還未發跡的長平王相識,忠於愛情的她背棄了家國民族私奔而來,從此掩埋了自己的身世。

而血木兩族之間的關係向來不睦,數十年來戰火不斷,長平王對她的愛情也終因著民族大義的衝擊而變得脆弱無比,一天比一天冷淡。

無論是為國還是為家,她都希望兩族有一天能實現和平。

“如果你們有什麼夢想,也可以來求求月神。”掩飾著心中的不如意,王妃向兒女們招呼著。

十歲的兒子樂蠩用早熟的眸子看了看母親的臉,率先跪倒在貢桌前,“娘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求月神娘娘早日實現它。”

生性活潑的樂瑤馬上也上前跪下,“我希望自己可以天天吃好玩好睡好,永遠都開開心心快快樂樂沒有煩惱。”

真沒誌氣,樂蠩鄙視地朝大妹妹撇撇嘴。

“你呢?”王妃偏頭看向最小的孩子,溫柔地問,“我們的小樂璿有什麼夢想?”

小郡主樂璿,當時才隻有五歲,生得粉妝玉琢,睜著懵懂的眼睛,她不解地問:“什麼叫夢想?”

“切!”哥哥樂蠩更為鄙視地嘲笑起自己的小妹妹。

十年後

深秋,萬物蕭瑟,但郊外的野菊卻開得正豔,五彩繽紛。

十五歲的女孩,一身素白,孤寥地站立在一座高大的墳碑之前。

她的五官精致,年紀雖小,氣質卻是與生俱來的高貴出塵。

“娘,我現在知道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了。”對著墳碑,女孩喁喁地訴說,“我的夢想是要成為一棵大樹,成為我所摯愛的親人可以遮蔽、支撐和依靠的大樹。”

小小的臉上雖布滿了稚氣,眼睛裏卻露出堅毅的光。

“娘,我一定會做到。”

這年春天,木族的老皇帝駕崩。長平王蕭雁翔與手掌兵權的定國侯花讚擁立庶出皇子李映先為帝。

不久,新皇帝娶了定國侯長女花定容為皇後,晉封長平王為攝政王。長平王蕭雁翔由此成為千葉王朝曆史上第一個外姓的攝政王。

可惜長平王妃已於去年冬天病逝,無緣享此盛景。

同年秋,剛行過笄之禮的長平王府小郡主蕭樂璿與定國侯的獨生子花定洲訂下了婚姻之約。

政治聯姻,用意極為明顯。

又三年以後

佳鬱,乃木族千葉繁華的都城。

盡管邊疆征戰連年,這天子腳下,依然是歌舞升平、紙醉金迷。

茶樓酒肆、歌館妓寨,天天賓客盈門,喧嘩不已。

藻雲軒,乃京城最大最負盛名的歌樓。接待的都是達官顯貴、皇親國戚。

平時,沒有人敢在此肆意妄為,而一旦真的有人鬧事,也絕對是有鬧事的本錢。

這不,一位年輕的公子,喝醉了酒耍酒瘋,開始亂砸場子。

周圍有好些看熱鬧的,其中不乏王公貴族,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言勸阻。隻因鬧事的人是長平王世子。

長平王世子蕭樂蠩,二十三歲,自四年前母親去世之後便成了京城有名的敗家子。不務正業,沉迷酒色,為人又陰冷暴躁、蠻不講理。隻是礙於他父親至尊顯貴的身份,無人敢惹。

可憐的歌樓老板,此時隻能冒著冷汗搓著雙手自認倒黴。

正當局麵混亂不可開交之際,大街上傳來一聲洪亮的通報:“長平王府小郡主到!”

頓時,藻雲軒的老板大大鬆了一口氣,幾乎要當場叩謝老天垂憐,就連身旁圍觀的眾人也通通都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一頂看來樸素的青花小轎由四個轎夫抬著穩穩落在了歌樓的門前,有侍女掀起了轎簾,最先出現在公眾眼睛裏的是一隻纖纖素手,自簾中伸出扶住了轎門。

十八歲的長平王小郡主蕭樂璿,在京城的名門閨秀中已經久負盛名。

小郡主十四歲未成年時其母長平王妃便已病逝,大郡主蕭樂瑤又早已遠嫁塞外。年幼的蕭樂璿在承受喪母之痛的壓力之下毅然挑起了長平王府女主人的重擔,小小年紀,行事卻周到老練,把王府的收入支出往來應酬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成為長平王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整個京城,誰不知道樂璿郡主幾乎就是長平王府的頂梁柱?長平王能全心撲在國事上而無後顧之憂,不就是因為有這個能幹的女兒在背後打點一切?而世子蕭樂蠩能毫無負擔地整天吃喝玩樂胡鬧鬼混,亦正是因為有這個能幹的妹妹把一切事務都處理妥當之故。

蕭樂璿手扶著轎門,微微彎腰,步出了小轎。一襲銀灰色的亮麗錦袍襯著高雅不群的氣質映入眾人的眼簾。

立刻,人群中有人驚歎:“傳說長平王府的小郡主不但德才兼備而且美若天仙,果然名不虛傳!”

風華絕代的樂璿郡主迎著眾人的目光大方從容地進入藻雲軒,看到麵前的一片狼藉,臉色便沉了下來。

有點悲傷地望著麵前衣衫不整發著酒瘋的男子。

“你夠了沒有?”

蕭樂蠩抬頭望向來人,原本姣好的麵容因宿醉而顯得邋遢憔悴。當認出來人之後,原本迷離的眼神陰沉下來,“憑你也來管我?”

歎了一口氣,她壓抑著心底的悲憤,“我不是來管你,隻是來看看你淪落到了什麼程度,還想問問你,到底要瘋到幾時?”

“住口!別以為你真的是長平王府的真主子了!怎麼說我都還是你的哥哥!”樂蠩瞪著她,眼神凶悍。

不被嚇到,樂璿的麵部表情一貫地冷靜,“我來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說完就走。”頓了一頓,用一種刻意平板的語氣敘述著,“不知一向在歌樓酒館廝混的哥哥你可曾聽說,血族豔熾國最近新立了皇太子,太子主張睦鄰友好和平共處,目前已經向我朝遞出了求和書,皇上已經接納了,而我們的父王為表誠意,請旨親自出使血族簽訂和談協議……”

聽到這裏,蕭樂蠩已經忍不住了,有點激動地問:“是——真的嗎?”

“父王已經答應,帶我一起出使。”樂璿沒有回答他,繼續平板地道,“記得很多年前,有一個小男孩說,母親的夢想就是他的夢想,現在,母親的夢想就快實現了,我作為她的女兒,要為她完成……隻不知道當初那個信誓旦旦的小男孩,如今又是作何想法呢?”她轉過身去,“我的話說完了,我走了。”

“樂璿!”他在背後動容地急喚。

再度悲憫地看了身後這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一眼,樂璿緩緩地道:“假如你當初是為了母親而墮落,那麼,也該是為她而振作的時候了。”

毫不留戀地離開,到門口,遇到早已俯首聽命的歌樓老板,她又換了一副表情,和顏悅色,“今天世子在此造成的損失長平王府自會負責賠償,明日午後你到王府的賬房來結賬,我會吩咐下去的。”

“多謝小郡主!多謝!”

老板磕頭如搗蒜,點頭哈腰地送她出門,圍觀的人亦自動地讓出了一條走道。

人群之中,有一個少年公子,瘦瘦高高,膚色黝黑健康,眉目細長,斜飛入鬢,站在最前麵十分矚目,望著她,他的目光充滿了愛慕——正是定國侯世子花定洲。

此情此境,打了個照麵,兩個人都顯得有點尷尬。

長平王府與定國侯府向來就走得近,樂璿與花定洲本也是自小的玩伴,隻是定了名分之後,見麵就多了一份拘束。

微微頷首致意,樂璿櫻唇輕啟:“花……哥哥。”

花定洲慌忙朝她回了一禮,臉漲得通紅,“璿……妹妹。”

歌樓老板這時已經回了店中,小心地繞過呆滯的蕭樂蠩,張羅著手下夥計收拾桌椅,又張羅著歌女重新開唱招攬生意。

絲竹管弦撥弄,悠揚的曲調傳到了大街上,歌女清亮的嗓音纏綿地演繹著相思的歌謠——

自送別

心難舍

一點相思幾時絕?

憑闌袖拂楊花雪

溪又斜

山又遮

人去也

樂璿剛坐進了轎中,聽清楚了歌詞,一怔。

腦海裏驀然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影像:潔白的衣衫、俊雅的麵容、溫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