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淒愴的哭聲,如幼童,卻沒有幼童的天真。還有女子的輕泣,伴著如厲鬼般呼嘯的山風,直讓人感到說不出的悲涼。
她的目光無法從他的身上移開,直到曼珠將一杯酒遞到她手中。
“九姑娘,你也祭一杯酒吧。”她回過神,才發現曼珠的眼眶紅紅的,顯然哭過。不知是不是受氣氛的影響,這一次她卻是沒有一點不情願。
“他們是我的兄長,為陰極皇朝中人陷害。昨日我得報血仇,你功不可沒,所以讓你和我們一起來祭拜。”當燕九叩下頭時,陰九幽的聲音淡淡傳過來,已然恢複了平靜。雖寥寥數語,卻也大致能讓人聽明白事情來龍去脈,至於再深入的事實,也不是一般關係的人應該知道又或者感興趣的。
燕九沒有回話,隻是老老實實地祭了酒。心中卻想起中元時,他也是曾經逼著她燒過紙叩過頭,那時候定然便打好了主意要她射那一箭吧。
“雲輕嫣……她的死,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不會追究。”
不用放在心上。如果連這一點仇恨也沒有了,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可以牽係?燕九正直起身,聞言不由僵住,有那麼一刻,她突然想,如果昨日她射的是他,是不是今日的局麵會有所不同?雲輕嫣也許還會活著,而他,是否便不至於像如今這樣靜似一潭死水?
隻是,如果永遠隻能是如果。
“那個小嬰孩在哪裏?”她問,莫名的心中隱隱約約感覺到,這是自己和他交談的最後機會。
雖然知道孩子有奶娘,比跟著她好,但是畢竟自己帶了好些日子,心中難免掛念。之前一直不問,是因為形勢不明,不敢將那孩子帶入險境,如今諸事既了,自然沒有什麼可顧慮的。
“不棄在皇朝醫長那裏,九姑娘不必擔心。”是曼珠接的話,陰九幽也就沉默了下來。
雨勢突然增大,被不知從什麼方向吹來的山風刮得繞著四人打轉,冰冷的雨水鑽進人的衣中,浸涼了肌膚。
燕九低下頭,沒有再說話,滿腹難言的酸澀與失落,曼珠不明就裏的接話澆滅了她心中微弱的期待。
原來那孩子已經有名字了。不棄,不棄,再也不會被人丟棄。真好!
回程的時候,在衍生林中,她再次看到了那匹丟失的老馬。
山下的雨已經停了,陰九幽牽著馬,與葛三山並肩而去,沒有再回頭看她一眼。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讓她的眼睛漸漸模糊。
那個人不是她所熟悉的怪戾少年陰九幽,也不是紅衣妖嬈的陰極皇。甚至於,她已經有些不能確定,自己這些日子喜歡的是不是隻是一個幻影。
回到陰極皇朝,又見過陰九幽幾次,但是皆沒交談過。隻是讓她去吹簫,偶爾興起,他還能唱上一兩段折子戲。隻是,他的目光再也沒停留在她身上過。於是,她也開始學著不去看他。是不是隻要不看,總有一天就會不再因他那空茫寂寞的目光而心痛得整夜難眠?
這樣的日子說不上快,卻也不慢。中秋那一夜,他又叫了她去,她吹的是五更鍾,他唱的是春閨夢。明明不是同樣的曲調,卻詭異的和諧。
然後,整整一個月,他沒再讓人來叫她。這一個月,她安靜地呆在小院中,除了茵茵,連曼珠也沒見過。這一個月,她發現自己月事沒有來。她不是大夫,但是當她開始晨吐的時候,撫著平坦的小腹,她知道自己懷孕了。別問她為什麼如此肯定,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說不上喜,或是憂,於她來說,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甚至於連要不要都沒去想,就這樣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