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歡成嗎?現在開始,不再喜歡他,好吧?手指輕輕地撫過那個刻工拙劣,卻不失張狂的字,她一遍又一遍地問。
他不稀罕的。扁貝般的齒陷進柔嫩的唇瓣裏,燕九用手帕將碎玉層層包好,然後揣入懷中,拿起破簫,步子略顯急促地走回了房裏。
就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的眼淚再次滴落。
她從來沒想到,十四歲後便再沒哭過的她會因為他數度落淚,原來自己不是不會哭的,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會這樣痛苦。
如果能不喜歡他,就好了。
這一夜,燕九眼睛雖然痛得不想睜開,腦子卻清醒得不得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眼前總是浮起與陰九幽相處的點點滴滴,每當想起他說他喜歡她的時候,就會無端重憶起白日的一幕,然後痛得不敢再想下去。
實在難受,便坐了起來,來到院子中。此時正值八月上旬,天空中半輪弦月掛著,清華悄灑,夜風中隱隱有桂香浮動。
燕九靠著廊柱而立,幾次將簫放至唇邊,卻又放下。那簫,已經不能再吹了。
陰九幽的那一掌隻是讓她心血沸騰,並沒造成內傷,顯然手下大大地留了情。她知道他不想她死,卻無關愛恨。
咬咬下唇,她仰頭看向天上的彎月。突然覺得,那個人還是隔著遠遠地喜歡比較好,不能近了,否則便會像優曇羅花一樣致命。隻是看到那樣的美麗,那樣溫柔專注的目光,凡是女子都會無法控製地撲上去吧,即便明知那是一團可讓人焚滅的烈焰。
搖了搖頭,她笑自己的傻氣。如果再一直這樣想下去,隻怕會越來越想念,想念看著他的感覺,想念他那樣的溫柔,然後會如同其他被他拋棄的女子一樣不顧自尊地去乞求他一點點的憐愛。所以,還是不要再想的好。
緩步走入院中,然後在石桌邊坐下,在白日的影像浮起前,強自壓下。
夜風很清。這樣的夜色,讓她想起在九合樓的夜晚,她整夜整夜地吹簫,三姐姐則坐在屋頂整夜整夜地聽,彼此卻不會說上一句話。那個時候的三姐姐,心中定然和她現在一般苦吧。愛而不得,棄之不能,當她曾經是局外人的時候,隻會覺得可笑可憐,像這樣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喜歡的,一腳踢開就好。但是,如今她方知……
不自覺,燕九將簫再次放至唇邊。
無聲的旋律在秋夜中回蕩,她半闔上眼,手指輕按,如同素日吹簫時的樣子。是一曲月回還,曲子是輕緩低沉的,適合在深秋的夜中吹。那幾個月,她一直反複吹的便是這首曲子。三姐喜歡,她也喜歡。因為這曲子,聽著就算痛到極處,也不會讓人掉淚。女兒樓的人,是不應該像她那樣窩囊的。她以前其實也不會這樣……
“沒想到九姑娘還有如此雅興。”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帶著冷冷的嘲諷。
燕九仍保持吹簫的姿勢,沒有動,更不會回應。在人進入院子的時候,她就知道,隻是不想理會。
那人走到她麵前,一撩衣擺在石桌對麵坐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容貌極英俊,也穿著一身華麗的紅衣,隻是頭發高高地束成英雄髻。按理說,這人的五官比陰極皇好看許多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燕九看到他也穿著紅衣就覺得無比的討厭。雖然她明知陰極皇朝的人,衣飾大多豔麗無比,而敢穿紅衣的,地位定然也是極高。
垂下眼,她不再理會此人。
“如此良夜,九姑娘卻坐在此處把玩一管破簫,是孤枕難眠,還是因為在想念那個不知在哪個女人懷中的負心人?”男人的話字字如針,直刺別人的痛處,很顯然是來挑釁的。
燕九放下簫,直到此時才正眼看向他。
“與你何幹?”她淡淡問,並不顯露出任何怒氣以及傷痛。
男人笑了笑,身體微微前傾,眸中透出一抹利光,“九姑娘被誰拋棄自然與在下無關。不過,如果說九姑娘想得到這個男人,又或者毀掉他,在下倒是很樂意伸手助上姑娘一助。”
燕九心中一震,眼睛卻定定地看著對麵的男人,不顯露出絲毫神色波動。
男人並不急著催她,隻是溫和地笑著,讓人摸不透他的真實意圖。良久,燕九移開目光,看著一樹花影,幽幽道:“心不在此,要來何用?閣下請吧。”她下逐客令,對於他的提議並不心動。對於她來說,喜歡一定要發自真心,如果是耍手段或者強迫得來的,就算要來也是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