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從腰上取下竹簫,手指輕撫著,腦中想起陰九幽做它時的認真神情,心中一酸。
怎麼也想不到這裏有一個等著他的人,她總以為他對所有的女人都是那樣無心,誰曾想竟會有例外。那個女人對他冷漠,無禮,甚至當著眾人的麵拒絕他的示好,他不僅不介意,還要娶她。
二十年,那樣長的時間,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歲月都投入了進去……
燕九將簫置於唇邊,卻沒有吹,停頓半晌,又放下。
她沒法嫉妒。她連不甘都沒資格。
握簫的手不由一緊,她想起他說喜歡自己的話,眼睫微顫,垂了下去。
既然已經有了想要相守一生的人,為什麼又要來招惹她,說什麼隻相信她的話?為什麼要親手做簫給她?為什麼將刻著他名字的玉墜送她?她隻是一個階下囚,何須這樣的討好?
她不懂,一直都不懂……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水光。感覺到握在掌心的玉墜像火一樣炙燙著她的心,想放開,卻又不舍。正如明知無望,卻怎麼也沒辦法放下一樣。
簫再次放到了唇邊,就在那一瞬間,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昨日陰九幽吹五更鍾時的心情。
斷斷續續的音符從簫孔中逸出,不連貫,卻有著說不出的憂傷。
她想離開。
也許離開了,就不會再這樣胡思亂想。隻要看不見,或許就不會難過了。
簫聲斷,一聲輕歎拂過吹孔,悠長而無奈。
她是囚,哪裏能想來就來,想去就去!若真能這樣,也不至於落到此等進退維穀的地步。
五更鍾的曲調再次響起,一遍又一遍,生澀,喑啞,像呀呀學語的孩子在發聲。當發現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一抹苦澀的笑浮上燕九的唇角,卻沒停下。
他說她傻,果然是不錯的。竟然到了這個時候,還想著把這首曲子學會了吹給他聽。隻因為他說他想聽……
心中哽得慌,她不由掩下睫,同時掩去了其中的彷徨和心傷。
她其實……其實很想問問他,他曾經有沒有將她放在心上過?
陰極皇朝分為十殿三部。十殿殿主分別以十殿閻羅的名命名,三部則是望川部,紫合部以及奈何部。皇朝的中心,代表最高的權力象征的冥宮便位於這三途黑水中間的陸地上。十殿分散在武林中,各有據點,構成陰極皇朝龐大的外圍勢力網。隻有三部與冥宮靠得最近,是中央權力的組成之一,其中紫合部又獨成體係,既不受轄於冥宮之主,還有推薦下任陰極皇的權力,因此其首座也是皇朝中除了陰極皇之外權力最大的人物。
自然,這樣的存在是每一任陰極皇所忌諱的。隻是陰極皇朝之所以能在武林中立足,有大部分功勞要歸於紫合部所研製的藥物,所以曆屆陰極皇都拿紫合部無可奈何。直到陰九幽坐上這個位置之後,才將局麵扭轉,在位十年,他以精準的識人眼光,博大的用人胸懷,圓滑而鐵腕的手段將陰極皇朝由一個以不入流手段在武林中勉強占得一席之位的組織發展成為人人聞之色變可與龍源比肩的泱泱大派,由此大大削減了紫合部的作用。這樣一來,必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不過在陰九幽的積威之下,雖然底下暗潮洶湧,表麵上倒也相安無事。
隻是再強大的人也會有弱點。陰九幽的弱點就是輕嫣姑娘,這是皇朝中上上下下的人都心知肚明的。
“據說當年主上在紫合部試藥的時候,就是靠著想念輕嫣姑娘才堅持下來的。”正在給院中樹木係上紅綢花的丫頭對靠在杏樹下做歇涼狀的燕九說。
來到此處,已經是第二日。陰極皇朝上上下下都開始忙碌起來,為主上娶親而大肆籌備,就連燕九暫居的小院也沒避開這股風頭。來了三四個丫頭,帶著喜氣的紅綢和燈籠,開始裝飾院子。手上做活,嘴上便閑不住,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道聽途說而來的故事。十六七歲的姑娘,對於英雄美人的故事總是樂此不疲的,尤其那英雄還是她們所崇拜的主上。而能在燕九麵前這樣毫不遮攔地閑話,大約隻是當她是新來的人,又或者是她長相脾氣都溫和可親的緣故。